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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 ¦ 追念母亲:妈妈在,就是最好的时光

原创2021-05-13 |作者:叶光亚 | 来源:她乡LaChic

我在1941年出生。母亲怀我的时候,正是日寇铁蹄野蛮蹂躏神州大地的腥风血雨年代,她和亲眷乡邻一起逃难,忍饥挨饿,顶风冒雨,担惊受怕,甚至钻进荒郊野坟,不知道有多少次,实在筋疲力尽,抬不了腿,是给大伙死命拉着扶着走的。虽然我逃过了胎死腹中的一劫,但由于胚胎受到严重影响,没能正常发育,埋下了最凶险的先天性心脏病“法乐氏四联症”的病根。

我在襁褓里,身体羸弱,整天就是病恹恹的,一到晚上更是个“夜啼郎”。母亲为了让家人睡得安稳,抱着我在小小的屋里一圈又一圈打转,彻夜不眠,通宵达旦。

念小学的时候,我动不动就嘴脸青紫,呼吸急促,常常早晨出门没几分钟,上学的路没走到一半,就浑身没有力气而蹲在路边。这种现象叫做“蹲踞”,是“法四”患儿本能地降低体位,压缩血液循环,减轻心脏负担,保障大脑供血供氧不致昏倒的典型症状。母亲听了目睹我那副狼狈相的邻居跑来报信,连忙放下手中的事情,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那里把我背回家。

根据文献记载,“法四”病人的平均寿命只有12.5岁,可是我不但活了下来长大成人,而且还长到一米七十几的个头,坚持读完大学,走上工作岗位,建立家庭,几十年岁月里,说不完母亲怎样百般悉心照料,护着我一次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2001年,我好不容易挨到60岁退休,不料88岁的母亲驾鹤西去,我失魂落魄,悲痛不已。失去了老母亲,我仿佛失去了保护神。到了2002年,我突然病情加重,出现急性心力衰竭,气若游丝,脉搏微弱,走不了路,说不动话。胸科医院心外科主任诊断之后决定为我主刀,手术十分成功,矫正了我严重的心脏畸形,挽救了我的性命,并首开高龄“法四”患者手术治愈的先河。不过,医生对我这个“老法四”能够活过60岁,还是感到十分惊讶,也敬佩母亲以非凡的爱心对我呵护和庇佑,赞叹她功不可没,甚至可以挑战医学教科书上的论述。

上世纪五十年代,小孩子穿的袜子,都是棉纱做的,花样单调,又不耐穿。男孩子家爱奔跑,爱踢球,逢年过节才舍得买的一双袜子,穿不了几回,便前洞后洞底窟窿。我们弟兄五个,十只臭袜,每天要增加多少窟窿,真是补不胜补。为了省钱,母亲就把袜子加以改造:第一步,新袜买来,将袜子的底从前到后一直剖开,翻起,缝牢,做成袜帮,像船舷一样;第二步,再用龙头细布剪两层袜底,在缝纫机上密密踏上线,有点像现在用的鞋垫;最后,把新做的袜底与袜帮缝连起来。如此改造一番,一双袜子足足经得起一两年的“磨练”。

我上中学后,穿上了第一件中山装,那是用父亲的西装改的,母亲学过裁剪,又会熟练踩缝纫机,经过她的劳作,既省下一笔工钱和不少布票,也让旧物派了用场,不过,左右两幅衣襟原来都是圆角,聪明的母亲就用马甲剪下一点料子,分别补上一个小三角,衣襟成了直角,就像正宗的中山装了。

六十年代,我为人师,冬天的棉袄罩衫就是母亲给我缝的一件藏青薄花呢中山装,衣宽袖长,合身保暖,该洗的时候,趁天晴太阳好的星期天,一早洗好晒出,傍晚干了收进,第二天又可以清清爽爽穿着去学校了。

七十年代,我结婚成家,特意去南京路一家买衣料的著名百年老店,剪了两米半双幅黑色麦尔登呢,年近花甲的母亲戴着老光眼镜,给我缝制一套中山装作为“新郎的新衣”。到了喜庆吉日,我新衣加身,在婚宴上亮相,还去照相馆拍了三寸的黑白结婚照。

母亲到了50岁,两鬓染霜,我叹息“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如雪”,于是,开始替她染发。那时候没有保健意识,用的是老式染发材料,不知道它的安全性怎样,对皮肤有没有影响,是不是含有铅的成分等等,得先把两瓶药剂倒进一只旧碗里搅和拌匀,然后在炉子上隔水炖一阵,末了还要倒进双氧水才能用。染好以后,头发漆黑,好像有点失真,可母亲满意,觉得年轻许多,邻居见了也称赞几句。她老人家在80岁那年,我给她染了一头乌发,她去照相馆照了张相。现在,那幅放大的照片成了永久的纪念。

母亲的养育之恩,我无以为报。我的染发之举,不能为她拖住时间老人的脚步,只是掩盖一点她长年累月操劳辛苦留下的痕迹。

母亲几十年来亲操井臼,善于女红,此外,也喜欢侍弄一点花草,不过都是几种普普通通的草本,像月季花、牵牛花、鸡冠花之类的。特别是那颗仙人球,圆满墩实,体态硕大,像个小足球,在那一盆盆花草里,犹如一座金刚。

母亲对仙人球,没有娇生惯养,隔个十天八天,给它浇点涮牛奶盒的水,或者喝剩的茶,让它“粗茶淡饭”过日子。仙人球不但不蔓不枝,而且片叶不生,母亲说,这样便大大减少了水分蒸发和养料消耗,水浇多了反而会烂根,所以俗话说花是浇死的,鱼是撑死的。母亲顺着养仙人球的事,给我们讲些生活要简朴,滥吃滥喝反倒对身体有害的道理。

母亲能背诵好些唐诗,也会写诗,令我耳濡目染。我小时候,母亲教我做“对课”的功课,我很有兴趣。这些也许都是我以后爱好诗词对联的启蒙教育。

母亲生于1914年,一生历经兵燹连年,经济困难,政治动乱。母亲养育我们,推燥居湿,含辛茹苦。改革开放以后,我们的生活大大改善,老人家好不称心如意,在报纸电视上看到国家建设突飞猛进、城乡面貌日新月异的报道,就会情绪振奋,眉开眼笑,为自己的晚年赶上了好时代而心满意足。

可惜没过多少年,耄耋之年的母亲因脑梗辞世,令我们陷于“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痛之中。在给母亲最终送行时,我在悼词中写道:“儿辈无能,多少年没能让您过上好日子,屋不宽,衣不新,食无鱼,出无车,还曾经给您带来不少不悦与烦恼,恳求您老人家原谅我们,千万不要将那些遗憾带到另一个世界去。” 我们知道您肯定不会带走那些遗憾,然而歉疚的伤痛一直萦绕在我们心头,挥之不去。

母亲一生信佛,生活节俭,淡泊人生,待人真诚,乐于助人。母亲离去时,我按着她的名字沈叔膺,用藏头诗的格式为她写了一副挽联:“叔世降生坦然阅人间沧桑,膺怀立佛虔诚照香国禅心。”(叔世指败敝的年代) 如今望着挽联,我好似与娘亲“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

一位著名女作家在她本人65岁、母亲93岁那年,毅然辞职离城回乡,一边朝夕陪伴、悉心侍奉已经不认识女儿的失智老娘,一边潜心写作。她说:“妈妈在,就是最好的时光。” 这话深深引起我的感同身受。我敬仰她的孝心和睿智,艳羡她的缘分和福气。

如今,我已年届八旬,早就含饴弄孙。纵然“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都不见”,但不时静坐案前灯下,抑或仰望浮云落日,想起作家质朴而深情的话,我就情不自禁追念远行的母亲,并问候一声:娘啊,你还好吗?我感谢母亲赋予我生命,感激母亲护着我屡屡与死神较劲,保住我的性命,感悟并铭记母亲伟大的爱创造了奇迹。这时候,我仿佛又回到了妈妈在的最好时光。

fun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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