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023年6月6日,世界职业比利和斯诺克协会(WPBSA)公布了对涉嫌赌球及操纵比赛的10名中国球员的处罚结果和涉案细节。虽然所有涉案球员都可以在6月20日之前进行上诉,但外界普遍相信,这就是此次涉赌案件的终审判决——梁文博和李行惨遭终身禁赛,小天王赵心童和颜丙涛被禁赛20个月和5年禁赛,一批极具潜力的希望之星也都受到了相应的禁赛和罚款处罚。
无论从涉及人数、处罚力度,还是从调查时间跨度来看,这无疑是职业斯诺克运动历史上的最重罚单。特别是梁文博和李行的终身禁赛处罚,轻松打破了斯蒂芬·李当年的12年时长纪录。此前中国选手的最长禁赛纪录,是于德陆的10年零9个月。
问题来了,为什么斯诺克运动员如此热衷于参与赌球?为什么这么多中国选手,特别是年轻选手如此轻易地跳进了“大染缸”,浪费了最容易打出成绩的宝贵光阴,甚至直接断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年轻球员,正在“勒紧裤腰带”
从大背景上看,斯诺克归根结底还是一项很寒酸的运动。
所有的职业赛事以WPBSA为最高管理机构,以WST(世界斯诺克巡回赛有限公司)为推广商,每一位获得职业巡回赛资格的球员需要与上述两家机构签约,接受规则约束,履行比赛义务,通过参加比赛获取比赛奖金。
这看上去是一个非常合理有效的运营机制,但现实情况是,除了世界排名前16位的顶尖选手能够获得额外的赞助、表演赛邀请及商业回报机会外,绝大部分球员都只能依赖微薄的比赛奖金维持生计。而斯诺克巡回赛单个赛季的总奖金,也不过一千万英镑左右,这还是在疫情之前的统计。但竞技比赛的性质决定了,斯诺克也要遵循丛林法则,越是顶尖的选手越容易打出成绩,从而分走大部分的奖金。
以奖金最为丰厚的世锦赛为例,冠军奖金50万英镑,亚军20万英镑,今年以黑马身份杀进四强的小将斯佳辉虽然排名不高,也领走了10万英镑的奖金支票。可即便如此,总奖金池有大约7成奖金都是被Top32的球员分走——庞俊旭、吴宜泽、范争一正赛首轮即遭淘汰,只能得到15000镑。
相比之下,普通的排名赛奖金可能只有寥寥几千甚至几百镑,如果不能走得更远,极端情况下,还不足以覆盖差旅和住宿成本。与丁俊晖同龄的肖国栋,也打了十几年的职业斯诺克,但收入方面一直没有实质性提升,一有空闲就化身主播,在直播平台解说比赛,也算是有了个兼职。
此次遭遇禁赛处罚的球员中,常冰玉2022/23赛季奖金收入15000镑,陈子凡13000,张健康3000,梁文博和白朗宁的奖金收入为零。当然,他们早早受到禁赛处罚,直接断绝了收入来源。但即便是顶尖选手,成绩突出,一年又能有多少收入呢?过去一个赛季的奖金王是马克·艾伦,累积65.05万镑,相当于德布劳内、哈兰德、萨拉赫等英超巨星的两周薪水而已。前两年奥沙利文单赛季收获百万英镑,是绝对的天花板,但放在别的运动,也是不值一提。“火老师”职业生涯30年打下1300万奖金的“江山”,足球、NBA、网球、高尔夫等项目的巨星,短短一年左右就能轻松赚到。
培养下一个丁俊晖,财力支持不可或缺
就收入而言,丁俊晖是个例外,上赛季他的奖金数是18.05万镑,与他赛场外的收入相比显得相当寒酸。去年年底,身为斯诺克球员的他宣布代言中式八球,外界普遍猜测代言费绝对不菲,此外他也有自己的商业版图,商业赞助和家族生意早已让他不用为生计操心。
事实上,他的成名之路,也是很多中国孩子们的梦想之途。目前中国军团中的年轻一代,基本都是看着丁俊晖的球长大,父母含辛茹苦、悉心培养,就是期待有一天他们能像丁俊晖一样出人头地。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出身于北京的CBSA世界斯诺克学院,启航班的费用是每年10万元,如果能在同龄人中冒尖,才能进入成本更低的远航班和领航班,参加亚洲和世界级的青年比赛,逐步踏上职业球员的门槛。
有人粗略估计,完成这一过程,至少要投入200万。
然而这只是开始,英国是斯诺克运动的发源地和赛事中心,如果能够获得职业资格,就必须常驻英国,参加大大小小的各项赛事赚取奖金,每年训练比赛、生活差旅,硬成本至少在三四十万元,受到疫情的影响,这个数字还有可能更高。
能够打出来前往英国的孩子,应该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受制于文化水平、语言能力、经济水平等因素,中国球员往往只能抱团取暖,除了个别球员之外,基本都聚集在丁俊晖斯诺克学院和维多利亚斯诺克学院(由华人创办)。在这里,生活住宿、训练比赛的条件都有了,但如前文所述,经济上入不敷出,精神上单调空虚,再加上利欲熏心之徒趁虚而入,使他们轻而易举地赌球陷阱,难以自拔。
赌球滋生,为了生存铤而走险?
然而赌球和操纵比赛并不是一条致富捷径,甚至是一条不归路。根据调查,2022年12月,张健康的银行账户里只剩下100英镑,白朗宁有1.5万镑的债务,鲁宁的债务金额甚至达到了十几万镑。
从WPBSA纪律委员会公布的调查结果中,梁文博和李行无疑是首恶之徒,他们“招揽、诱导、引诱、劝说、怂恿或协助球员操纵比赛”。东窗事发之后,还有“不配合调查”、“威胁其他球员不要协助调查”等罪名。事实上,梁文博已经失联许久,自甘堕落职业生涯已经终结这一事实。甚至还有媒体人爆料,他背后有可能存在黑恶势力的操纵,涉嫌触犯国内法律。几名涉世未深的年轻球员,在“老大哥”的怂恿和利诱下,为了区区几千英镑或是几万人民币,彻底将自己对这项运动初心和梦想抛诸脑后,最终酿成大祸。
作为中国军团未来领军人物,颜丙涛和赵心童的迷失沉沦,则更加令人痛心。
颜丙涛两年前夺得大师赛冠军,收获25万镑奖金,赵心童2021/22赛季连夺英锦赛和德国大师赛冠军,合计收入28万镑。按理说,他们并不缺钱。但调查结果显示,颜丙涛早在2016年就开始参与打假球,出生于2000年的他当时只有16岁,刚刚步入职业斯诺克球坛,就一头栽进了赌球的大染缸!
赵心童则是在一份《道歉声明》中提到“独自在海外的生活枯燥且闭塞”,“盲从地仿效他人选择了最错误打发时间的方式——赌球”。尽管缺少更多细节,但这些事实充分说明,斯诺克这个圈子虽然不大,还是充斥着各种黑手,各种诱惑,客观上也是此次赌球事件集中爆发的诱因之一。
不难发现,除了中国境内举行的职业巡回赛之外,基本上所有的斯诺克大型排名赛(包括三大赛)都是以博彩公司为冠名赞助商。自21世纪初烟草广告在英国乃至欧洲范围内全面下架之后,这样的格局就已经逐步形成。
事实上,斯诺克比赛因为其运动本身的特点,天然就具备极强的可下注属性。也正因如此,斯诺克成为各方势力操纵比赛、打假球的重灾区,也是自上世纪70年代逐步商业化以来,一直挥之不去的阴影。2010年,四届世锦赛冠军“巫师”希金斯当年被《世界消息报》记者钓鱼,面对偷拍摄像头侃侃而谈,在斯诺克比赛中作弊“很简单,很easy”。对于职业选手来说,故意输掉某个特定局,或是以约定好的比分输球,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因为只是“口嗨”,并没有实锤,希金斯被禁赛半年,罚款75000英镑草草了事。但是随着智能设备和移动互联网的普及,下注斯诺克变得越来越简单,投注量也越来越大。于德陆曾在一场比赛中下注6.5万英镑,获利8.6万英镑。要知道,在他被禁赛之前的2017/18赛季,他一整年的比赛收入也只有5.56万英镑而已。
赌球风波后,中国斯诺克倒退10年
中国军团此番“团灭”,代价可谓惨痛,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很可能又将回归丁俊晖一人带领十多名年轻选手闯荡英伦的“拓荒”时代。不过这未必不是中国斯诺克浴火重生的新开端,除了少数“罪大恶极”者,相信大部分受到此次赌球事件影响的年轻人,终将洗心革面,重新回归赛场。
2018年因赌球和操纵比赛被禁赛八年的曹宇鹏,由于配合调查,认错态度良好,最终禁赛期降至2年半。他的职业生涯于2020/21赛季重新启航。之后再次面对梁文博的引诱时,被他严辞拒绝。
疫情之后,中国斯诺克的市场也将重启,2023-24赛季的赛历上,上海大师赛、武汉公开赛、国际锦标赛已经赫然在列。斯诺克的未来在中国,这句话在过去20年一直不绝于耳。
希望这一份远景,在不久的将来,不仅仅只是一句口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