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20年5月11日清晨,陈旭在士嘉堡的出租屋中被闯入者吵醒。
当时56岁的他,是多伦多社区住房公司(TCHC)的一名项目主管。他以为遇到了抢劫,急忙锁上了卧室门。但闯入者强行破门而入,持枪命令他趴下并戴上手铐。
来人是警察,但陈旭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被捕。他随后被控持有毒品意图贩卖及制造冰毒,当天下午获释候审。
陈旭在法庭上作证说,“我是在从警局释放后才通过谷歌搜索才知道‘冰毒’是什么的。”
这间士嘉堡出租屋是警方当日突袭的大多地区14处目标之一,旨在瓦解一个涉嫌毒品贩卖网络。这是名为“Crowthorne项目”的13个月调查行动的高潮,由安省省警(OPP)牵头。

警方当时宣布缴获约20公斤冰毒、100公斤麻黄素、20万颗疑似摇头丸(MDMA)、一盎司可卡因及50万元现金,但这些都不是从陈旭家中查获的。
警方宣布行动共逮捕12人。
陈旭说,这次被捕让他失去了工作,生活被彻底颠覆。此后两年,他不懈努力试图说服司法系统自己是被误认的受害者。
据数百页的警方记录、庭审文件、庭审录音以及相关人员采访显示,调查人员忽视了陈旭清白的证据,坚称陈是真凶,但理由站不住脚。
他们还在案件进入审判阶段很久后才调查陈旭提出的另一个嫌疑人——他的室友之一,该室友有贩毒前科。
陈旭代表自己出庭,却揭露警方侦办“极度薄弱”
2022年9月的审判中,陈旭选择自行辩护。法院指定协助律师Paula Rochman表示,警方的身份指认“显然存在严重缺陷”,调查“极为草率”。
Rochman表示,“他是一个守法市民,却因与案件无关的事情遭受极大痛苦,他失去了工作和生活的尊严。”
如今61岁的陈旭依然失业。他已分别对“Crowthorne项目”涉及的警方单位、安省政府和联邦政府提出两起诉讼,每案索赔近2000万元,理由是警方“疏忽调查”造成的损害。
安省省警拒绝回应《星报》问题,仅表示案件仍在审理中,不便评论。
一辆凯迪拉克与一场错认
陈旭的困境起始于2020年4月29日,当时OPP侦探Troy Phillips在多伦多Etobicoke某处涉嫌制毒工厂外进行秘密监视。
当晚6:26,一名亚裔男子驾驶一辆黑色凯迪拉克Escalade驶入停车场并进入建筑。Phillips笔记中描述该男子为45-50岁、黑发、体格壮实,穿黑裤和灰色夹克。
Phillips随后尾随该车到了士嘉堡的出租屋,也就是陈旭所住的地方。车道上停着陈旭的车——一辆黑色雪佛兰Cobalt。虽然警方承认这辆车“与案件无关”,但正是因为这辆车将陈旭卷入此案。
Phillips查询了车辆登记信息,看了陈旭的交通厅(MTO)照片,称他照片中的夹克和脸与监视到的凯迪拉克司机“相同”。
证据早已可以排除他——警方却无动于衷
第二天,Phillips再次在出租屋外监视,并尾随凯迪拉克司机前往ATM等地。警方称该男子后来将两个蓝色罐子从车上搬下,这些罐子“类似于用来制冰毒的化学品”。
警方据此将嫌疑人指认为陈旭。
但陈旭坚称自己从未开过凯迪拉克,未去过Etobicoke的制毒现场,不认识调查对象,且根本没有CIBC账户。
陈旭主动提供了多个方式证明自己不在现场:
他提供的工作记录和电子邮件表明自己在4月30日整日都在办公室;
他提议警方检查手机GPS记录;
要求查看ATM交易记录;
要求检查他与其他目标之间的电子信息联系。
但警方从未采取任何一项行动。
“种族”成误认关键?
2021年7月,陈旭主动要求与Phillips和其上司Amerlinck会面。尽管Phillips表示自己是被迫参加的,但声称会“尝试调查他提供的替代线索”。
会谈中,Phillips承认陈旭4月30日上午出现在办公室,但此信息未出现在后续笔录和法庭文件中。相反,他只提及4月29日(当晚监视进行时)。
陈旭还向《星报》提供了他4月30日工作邮件截图,显示他从上午9:45到下午3:36一直在发送邮件,还保留有个人日志。
控方承认警方没查看他被扣押14个月的工作和私人手机。
陈旭认为,警方的误认与其亚裔身份有关。
其民事诉状中说,“通过秘密照片比对MTO照片来识别某人是不可靠的,尤其是对亚裔面孔的识别,在识别错误的概率上远高于白人。”
大量研究表明,跨种族面部识别错误率极高。一项2013年研究指出,该问题“在司法系统中造成了严重后果”,包括众多通过DNA平反的冤案。
真正嫌犯早被指出,警方却拖延两年
陈旭自2020年被捕起,就告诉警方实际司机可能是其室友“吴先生(Mr. Wu)”。该凯迪拉克登记在一位71岁长者Ng名下,他住在附近。
Ng在接受《星报》采访时表示,自己不认识陈旭,但认识吴。他说从未拥有过凯迪拉克,怀疑自己的身份信息被滥用。
陈旭也多次提醒警方吴的存在,并提供房东信息协助追查。直到2022年9月庭审前几天,警方才首次对吴进行犯罪记录查询,发现其2006年有贩毒前科。
最终,在法院协助律师Rochman的建议下,法官暂停庭审要求警方彻查吴。警方试图联络吴未果,吴自2020年突袭后便搬离。
吴未被控任何与毒品有关的罪名。《星报》基于此原因,未公开其全名。
一场被毁的生活
2020年5月,被捕不到三周,TCHC便以“无因解雇”辞退陈旭,他在公司已任职近四年。其后他领取疫情紧急救助金与失业保险,但如今靠积蓄勉强维持生计。
2022年审判第三天,控方突然撤销指控。检察官Francis表示“经过复审,案件存在重大问题”。
联邦检控署发言人Houle称,案件“不再符合起诉标准”,但未解释具体原因。
法官Roberts在庭审结束时对陈旭说:“你为自己辩护得非常出色,现在你自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