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工具,
但工具也得趁手啊。”
严格意义上,于和伟和张艺谋有过三次合作。
第一次是在28年前。当时的于和伟还在上海戏剧学院读大三,张艺谋正在拍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那是于和伟第一次走进电影片场,以群演的身份在舞厅跳舞。“电影上映时,我特地去看,在那些跳舞的人里拼命找,但没找见自己。”若不是后来剧组采访偶尔提及,当事人都快记不住了。
两人最近一次合作,是在2021年上映的《悬崖之上》,于和伟已是货真价实的“谋男郎”。那一年,是于和伟的爆发之年,先是电视剧《觉醒年代》成为现象级作品,陈独秀一角为他赢来了第一座白玉兰奖最佳男主角;紧接着,就是《悬崖之上》的热映。
·电影《悬崖之上》剧照。
这两次合作中间,还有一次至关重要的“命运的齿轮”。2018年,于和伟收到一个剧本,“看完觉得是个好故事,会写。开合面很大,觉得有得演了。”没过多久,于和伟见到了导演。在张艺谋工作室的大长桌前,于和伟略带紧张地讲述着对剧本、对角色的看法,直到张艺谋向摄影师表达自己想要的效果时,他才意识到导演可能看中他了。
2019年4月,《坚如磐石》开拍,于和伟饰演的反派黎志田,表面上是事业有成、爱女如命的巨富,实际却是官商勾结的黑势力毒瘤。拍摄4个月,戏还没杀青,张艺谋就让助手来问于和伟,愿不愿意演自己下一部片子的男主角。
“我说当然愿意。那可是张艺谋啊!”
4年多过去,《坚如磐石》终于上映,许多观众和影评人在看完片后,都对于和伟的表演赞不绝口,也都理解了张艺谋当时的决定——这个角色,就是于和伟爆发之路上的一个重要“齿轮”。
将一个“反派”立体化
等待期如此之长,便可知《坚如磐石》是一部尺度不小的作品:犯罪、反腐、扫黑,这是张艺谋从未涉猎过的题材,在中国电影市场上也很少见。
故事从市中心的一辆公车绑架案开始,随着公车爆炸,案件背后的巨大利益网也逐渐浮出水面,公安部门、纪检部门与地方黑势力、腐败分子展开斗智斗勇的棋局。于和伟饰演的黎志田,既是呼风唤雨的执棋人,又是身处利益漩涡的棋子。
·电影《坚如磐石》剧照。
这是一个充满反差的角色,而于和伟的每次出场,都将这种反差演绎到了极致:在下位者面前,他不怒自威,满眼戏谑;在掌局者面前,他进退有节,如鱼得水;政商浑水里,他勾结官员、非法经营、杀人放火,一场“怒杀女婿”的戏令人胆战心惊;但面对女儿,他又成了温柔慈父,恨不得将所有爱投射到女儿的身上……
“不算。我演反派有个特点,总会在普通人的心理和人性上,寻找到那么一个点,让观众动容的点。”于和伟一直试图在“坏”中,寻找某种合理性和真实性——不是凶神恶煞或者奸佞模样才能诠释坏,“坏人往往不认为自己坏,也不会让人看出他很坏”。
他向记者举例《历史的天空》中的万古碑,不择手段、自私卑鄙,影评人毛尖称其“新革命历史影视剧中最令人讨厌的角色”。但当时三十出头的于和伟,设计了一场万古碑在心爱的女人坟前唱歌的一幕,将绝对反派内心中的白月光洒在了镜头前——因为他相信,人都会有感情的。
“再美好的灵魂,里面也会有那么一处污点;再肮脏丑陋的灵魂,里面也会有那么一处洁白。”于和伟说,“一个角色到底好看与否,或者能不能让观众留下印象,取决于他内心的撕裂程度和矛盾程度。”
·电视剧《历史的天空》剧照。
·电影《坚如磐石》剧照。
跳出舒适会更舒适
都说这是大叔演员们的黄金时代,而于和伟无疑是代表之一。在电视和手机里,他都有屹立不倒的代表作。1999年,他在电视剧《曹操》中饰演荀彧;2001年,他又在《卧龙小诸葛》中饰演鲁肃;紧接着,是《三国》和《大军师司马懿之军师联盟》,他分别饰演刘备和曹操。网友评价:于和伟,一人能演一部三国。
·电视剧《三国》剧照。
而在手机移动端,他更是国民级别的“表情包和素材库”,刘备一句“接着奏乐接着舞”,让他成为多少Up主的灵感来源。环球人物记者采访当日,于和伟正在某网络平台“扫楼”,迎面而来听见此起彼伏的“皇叔”。
“真是过不去了这个梗,我又不是舞蹈演员。”他开玩笑道。
·综艺《一年一度喜剧大赛》。
“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跳出舒适圈才会让自己更舒适,我们做这行的意义不就在于探索吗?”1992年刚进入上戏时,老师就对他说:神仙老虎狗。“意思就是演员什么都要去经历、去感受、去扮演,这才是丰富人生的手段,才是做演员的意义。”
《一年一度喜剧大赛》结束没多久,于和伟又一次“跳圈”了——《三体》。演员阵容公布之初,许多人对于和伟的史强抱有疑问,连导演杨磊都坦言,一开始他也认为史强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粗犷的人,但看完于和伟的表演之后,他忘掉了曾经自己心中史强的形象。
·电视剧《三体》剧照。
“我觉得史强身上有着很强的反差感,比如说性格上粗中有细,看似‘混不吝’,其实内心有很温柔的东西。”在于和伟看来,神似远比形似重要,“另外,我觉得科幻作品讲故事更需要接地气,从我们身边熟悉的生活讲起,这样更容易让观众产生信任感。”
《三体》中不少表演高光都来自即兴和微表情,很大程度上给科幻作品带来了生活感。比如,“不打不相识”的史强、汪淼在作战中心互相试探,于和伟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貌似云淡风轻,余光却紧跟汪淼的一举一动,连汪淼在科学家名单上哪一处停留都能发现;还有汪淼被倒计时折磨得崩溃时,史强请客吃饭,毛肚配二锅头,于和伟一顿霸气又幽默的输出,如同每个人生活中都会存在的铁哥们儿。
于和伟坦言,演出文本里的史强只是形似,但要找到人物的精气神才是关键。“他的身上有一种侠气,这是我想要表达出来的。”
似乎大众知道于和伟时,他已经是个很会演戏的人了——尽管他说了许多遍自己的出道糗事。
1990年,他第一次演电视剧《俏媳妇》,一开机紧张得“嘴歪眼斜”、肌肉痉挛,张口一股大碴子味。副导演让他说一个“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他说不出来,筷子一放,走了。从此,他就日日揣着《新华字典》,花了两年练普通话。
后来,从上戏到南京军区前线话剧团,再到北漂拍戏,等到在高希希的《历史的天空》中登场时,于和伟已经是个相当成熟的演员了。只是长达20年的时间,他是大众眼中“戏红人不红”的代表,经纪团队也发愁,“走这样的道路不容易被人记住,不讨巧”。他与高希希合作了8部戏,高希希对他说:“你就是不会宣传。其实你在我8部戏里的这8个人物,单拿出来说,就足以让人铭记。”
于和伟自己也困惑过、迷失过,后来姐姐一句话提醒他:“不要把自己当回事,要把干的事情当回事。”他想开了,“我很享受这样的自由状态,不想给自己贴标签。我有戏瘾,人物一重就没意思了”。
正因这种自由,让于和伟有了更多心思和精力锻炼自己、充实自己。“演员还是要阅读,充盈阅历,做一个有趣味的人。”他说,“演员到最后就是看你的个人表现力、个人魅力,或者说个人修养。台词每个人都会说,但怎么说,说出来怎么样,就取决于演员的理解能力了。”
“我们是工具,但工具也得趁手啊。”
如今,于和伟到每个剧组都会被冠以“戏骨”之名,但他深知这并非好事。“到现在我都不承认自己是高手,只能说掌握了一些专业方法。我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沉浸在某种东西里面,人若沉浸在某种意义中,其实就是束缚,会变得不够勇敢,不够自由。”
所以,每开始一个新角色,于和伟都会先花一段时间彻底了解角色,研究角色,再花一些心思忘掉角色,成为角色,更重要的是忘掉“我是高手”这样的评价和认知,“这些东西都是杂念”。
就像他最喜欢的金庸小说里,张三丰教张无忌太极剑的过程,别人都在记招数,他却要求张无忌看完招后一而再再而三地忘,最后只剩下“神在剑先、绵绵不绝”之意。
对于和伟而言,表演也是这样,忘象才能得意,忘掉自己是高手,才能真正成为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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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载于
2023年第19期
《环球人物》杂志
总第50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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