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纽约时间》9/11二十周年特辑的第三篇是小约瑟夫·奈（Joseph S. Nye, Jr.）在《报业辛迪加》发表的文章《9/11产生哪些影响?》（What Different Did 9/11 Make?）作者指出，美国发动全球反恐战争二十年最大的受害者是自己，他承认阿富汗撤军损害了美国的“软实力”，他呼吁美国总统在制定反恐战略时要设定精确目标、向公众解释恐怖分子的陷阱、并且保持弹性。
小约瑟夫·奈，美国著名国际政治学家，先后任哈佛大学政治学和国际关系教授、哈佛大学国际事务中心主任、国防部负责国际安全事务的助理部长、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院长。他是国际关系理论中新自由主义学派的代表人物，最早提出“软实力、硬实力”概念。他认为，软实力主要包括文化吸引力、政治价值观吸引力及塑造国际规则和决定政治议题的能力，而美国的软实力是“通过吸引，而不是强迫或支付来影响他人”。
9/11产生哪些影响？
文：小约瑟夫·奈
剑桥——2001 年 9 月 11 日的恐怖袭击令世人陷入恐惧和震惊之中。遇难者从双子塔跳下的画面至今历历在目，难以磨灭，恐袭后采取的侵入性安检措施早已成为生活常态。
但怀疑论者怀疑它是否标志着历史的转折点。他们指出，直接的物质损害对美国的国力来说远非致命。据估计，美国 2001 年的 GDP 增长下降了3 个百分点，保险索赔最终总额超过 400 亿美元——只是当时 10 万亿美元经济总量的一小部分。当基地组织劫机者将四架飞机变成巡航导弹时，纽约、宾夕法尼亚和华盛顿特区的近3,000 人丧生，这只是当年美国交通事故死亡人数的一小部分。
在接受这些事实的同时，我的猜测是，未来的历史学家将把9/11 视为与 1941 年 12 月 7 日日本袭击珍珠港一样重要。对夏威夷美国海军基地的突然袭击造成大约2,400 名美国军人死亡并摧毁或损坏了 19 艘舰艇，其中包括8 艘战列舰。然而，这两次事件主要是对公众心理产生了影响。
多年来，富兰克林·罗斯福(Franklin D. Roosevelt)总统一直试图提醒美国人注意轴心国的威胁，但未能克服孤立主义。这一切都随着珍珠港事件而改变。在2000 年的总统大选中，乔治·布什(George W.Bush )倡导谦逊的外交政策，并警告不要受到“国家建设”的诱惑。在 9/11 事件之后，他宣布发动“全球反恐战争”并入侵阿富汗和伊拉克。鉴于其政府高级成员的倾向，有人预测美国与伊拉克当时的独裁者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的冲突难以避免，但却没有料到冲突的方式或成本。
9/11 事件说明的是，恐怖主义与心理有关，而不是破坏。恐怖主义就像戏剧。凭借强大的军力，美国人相信大规模轰炸会带来“震惊和敬畏”。对于恐怖分子来说，比起他们的袭击造成的死亡人数，“震惊和敬畏”更多来自事件的戏剧性。爆炸可以产生视觉效果，但毒药可能会杀死更多人。世界各国的电视机不断重播倒塌的双子塔——这就是奥萨马·本·拉登（Osama bin Laden）的政变。
恐怖主义也可以与柔术相比较，在柔术中，一个弱小的对手借力使力，使得更强大的对手最终被自己的力量击倒。虽然 9/11 袭击杀死了数千名美国人，但美国随后发动的“无休止的战争”杀死了更多人。事实上，与美国对自己造成的损害相比，基地组织造成的损害相形见绌。
据估计，近 15,000 名美国军事人员和承包商在 9/11 之后的战争中丧生，经济成本超过 6 万亿美元。再加上被杀的外国平民和创造的难民数量，反恐成本变得异常巨大。机会成本也很大。当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总统试图将重心转向亚洲——世界经济增长最快的地区时——全球反恐战争的遗留问题使美国陷入了中东的泥潭。
尽管付出了这些代价，有人说美国实现了其目标：美国本土没有再发生像 9/11 那样规模的重大恐怖袭击。本·拉登和他的许多高级副官被杀，萨达姆·侯赛因被消灭（尽管他与 9/11 的联系尚存疑）。反过来，我们也可以说本·拉登成功了，特别是当我们考虑到他的信仰包括宗教殉难的价值观。圣战运动是支离破碎的，但它已经蔓延到更多的国家，塔利班在阿富汗重新掌权——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拜登总统最初设定的美军撤军目标日期就在 9/11 周年纪念日之前。
现在评估美国从阿富汗撤军的长期影响还为时过早。混乱撤退造成的短期影响的代价是高昂的，但从长远来看，拜登的决策可能会被视为是正确的，他放弃了建设一个被山脉和部落分割并主要通过反对外国人团结的国家。
离开阿富汗将使拜登能够专注于他制衡中国崛起的宏大战略。尽管阿富汗撤退的混乱对美国软实力造成了损害，但亚洲有自己的长期力量平衡态势，日本、印度和越南等国家不希望被中国主导并欢迎美国的存在。从越南狼狈逃出的 20 年后，美国仍在该国和该地区受到欢迎，从这个角度考虑，拜登的总体战略是合理的。
与此同时，9/11 事件后 20 年，恐怖主义问题依然存在，恐怖分子可能会感到有胆量再试一次。如果是这样，美国领导人的任务就是制定有效的反恐战略。它的核心必须是避免落入恐怖分子的陷阱——对自己造成巨大伤害。领导者还必须做好管控国内外心理冲击的计划。
想象一下，如果布什避免了全球反恐战争的诱人召唤，并通过精心设计的军事打击与良好的情报和外交相结合来应对 9/11，那么世界会是什么样子。或者，如果他入侵阿富汗，想象一下他在六个月后就退出了，即使这意味着与被赶下台的塔利班谈判。
展望未来，当下一次恐怖袭击来临时，总统们能否通过精确设定目标、解释恐怖分子设置的陷阱、专注于在美国的回应中留出弹性来引导公众要求报复的高涨情绪？这是美国人应该问的问题，也是他们的领导人应该解决的问题。
原文链接：
https://www.project-syndicate.org/commentary/20-years-after-9-11-lessons-for-america-by-joseph-s-nye-202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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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SUN
来源：报业辛迪加
编译：新约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