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德：维权奠定出生公民权
一八九零年代的旧金山湾：黄金德因《排华法》被拒入境后，曾于此地的一艘船上滞留长达四个月
特朗普称要终止“出生公民权”宪法权利，企图推翻1868年华裔黄金德奠定的美国宪法第14修正案，如今康州检察长汤伟麟、联邦法官何俊宇等华裔追随百年前黄金德的步伐，力争权益。
特朗普就职大典在即，他的?多竞选承诺将面临严峻检验。除了乌战二十四小时内停火显然会跳票外，舆论更关注特朗普声称上任第一天就要绕过美国宪法第十四条修正案，以总统行政命令来终止“出生公民权”(birthright citizenship)的说法，该计划被视为打击非法移民的重要一环。
人们可能不清楚，一八六八年批准的美国宪法第十四条修正案所作的规定，即 “凡在美国出生或归化美国，并受美国管辖者，均为美国公民”的法源，第一个适用的案例主角，竟然是百年前的华裔黄金德(Wong Kim Ark)。借用旧金山大学法学院前院长特拉斯维纳(John Trasvina)的话，黄当年的抗争“使千万人受益，他们从此可以昂首挺胸说：我生在这里，我是美国公民”。
黄金德一八七零年代初期生于旧金山沙加缅度街(Sacramento Street)其父亲开设的杂货楼上。由于当年爱尔兰裔暴徒抢劫和纵火焚烧当地唐人街，导致多名华裔死亡，黄金德父母带他于一八七七年回中国避祸。黄金德十岁时在叔叔照顾下返美，长大后成为一名厨师。由于华工时代女性不多，黄金德在一八九零年回国娶妻；一八九四年，黄再次前往中国探望妻子和他们第一个孩子。出发前，他获得一份经过公证的声明，证明他是在美国出生，从而拥有返回美国的权利。谁知，黄翌年返美时，美国政府根据一八八二年五月六日通过的《排华法》拒绝其入境，不再承认其公民身份，故而被迫滞留在旧金山湾中的一艘船上长达四个月，获释后，黄在旧金山中华会馆律师协助下，向美国最高法院提出诉讼，联邦最高法院最终以六比二的投票结果，认定根据第十四条修正案，每一位生于美国的人都是美国公民，即使他父母是外国人亦不例外，并重申联邦国会通过的法律也不能剥夺这项权利。这就是美国历史上著名的“美国诉黄金德案”(United States v.Wong Kim Ark)，也是“美国公民出生地原则”，亦是所谓的“属地主义”原则的由来。当然，最高法院对此持不同意见的两位法官则认为“并受美国法律管辖”应该是从政治上效忠于美国，即根据血统主义(属人主义)原则，新生儿国籍应根据其父母国籍来认定。但对于这种解释，自由派一直认为是某种白人至上主义的表现。
特朗普去年胜选后接受NBC访问时?调，他仍然计划在重返白宫的第一天就终止“出生公民权”，他指示未来负责联邦相关机构的人起草行政命令的版本，企图绕过第十四修正案，规定在美出生的婴儿，除非父母中有一人为美国公民，否则不能给予该婴孩美国公民身份。特朗普很清楚，因为修宪程序复杂繁琐，且要各州同步，更属不易。宪法第十四修正案也提及，所有州皆不得制定或实施限制合?国公民之特权或豁免权之法律，故而特朗普也不能像处理堕胎问题那样让各州自行决定相关法律。事实上，早在二零一一年，亚利桑那、乔治亚、俄克拉荷马、宾州和南卡州的部分保守派议员就曾希望促使联邦最高法院重新评估对宪法第十四修正案的错误解释，或迫使国会采取行动。这些议员属“州议员支持合法移民”组织，他们想以所谓“州公民权”(父母一人需为美国公民)来定义出生地公民，却因被舆论抨击为“违宪”而无疾而终。
特朗普支持属人主义
由此，特朗普同意支持限制出生公民权的保守派意见，即宪法中提到的“受美国司法管辖”应排除无证移民子女。然而，反对者批评这种解释违背了宪法精神，且无事实和法律依据支持，何况从历史来看，早期参加淘金潮之类的廉价劳工也可能是无证移民，而黄金德案为美国出生的人开辟了“成为美国人”的司法先例。这就表明黄金德在百多年前打的这场官司，或许惠及今天正面临困境的无证移民父母在美国出生的后代。
说来也是巧合，在特朗普誓言终结出生公民权引发全美关注和争议后，同样也是华裔的康涅狄格州检察长汤伟麟(William Tong)在去年行将落幕之际，公开反对特朗普，并承诺将在第一时间挑战特朗普可能提出的总统行政命令，因为“这不仅是一项反移民政策，更是对宪法第十四修正案的直接挑战”。五十一岁的汤伟麟是康州首位当选检察长的亚裔，也是其家庭中第一个在美国出生的公民(父母分别来自广州与台湾)。他表示第十四修正案体现了美国宪法的核心精神，即每个美国人都是平等的，“我从小在父母的中餐馆成长，今天能成为康州检察长，这样的故事只有在美国才能发生”。确实如此，汤的父亲当年以旅游签证入美，却因身份问题面临遣返危机，最后在社团帮助下，通过信件向时任总统尼克逊求助而获得合法身份。汤伟麟直言不讳地道出他敢于公开挑战特朗普的简单且直接的理由：“我的父母为生活拼尽全力，他们跑到美国寻求生存之路，而我现在要站在这里捍卫他们和其他人的权益。”其实，汤伟麟以外，美国二十二个民主党控制的州份也明确表态要挑战特朗普的“违宪”之举，导致特朗普也面临“政治承诺跳票”的危机。
同为华裔法律人，受特朗普任命的联邦第五巡回上诉法院法官何俊宇(James Chiun-Yue Ho)也曾在二零零六年撰文指出：“出生公民权是由第十四修正案保障的，无证移民的子女享有与‘五月花号’移民后裔同样的权利。”尽管近年部分保守派提出“移民等同侵略”的新论调，但何俊宇明确表示，出生公民权不受战争或侵略情况下的限制。
特朗普曾称，只有美国有“出生地公民权”的“制度漏洞”，殊不知邻国加拿大和巴西也有相同的宪法公民权条文。加拿大在十多年前的哈珀政府时期也因公众反对外国人到加拿大坐月子的舆论，由移民部长康尼提出过废除出生地公民权，无奈因为安大略省、魁北克省、卑诗省等均持反对意见，无法满足修宪门槛而作罢。对美国而言，部分意见认为，若特朗普的总统行政命令遭遇挑战，不排除白宫会将问题上诉到最高法院，由保守派掌控的高院来重新释宪，从而可能推翻黄金德诉美国案的判决先例，一如高院在二零二二年推翻一九七三年的“罗诉韦德案”。
不管如何，北美华人百年来都被其他少数族裔或主流社群诟病只顾“自扫门前雪”，从不为民权主动奋斗，而是享受别人争取来的权益。在出生公民权问题上，无论两岸三地，都曾出现通过旅游签证到美加生孩子、拿公民身份的潮流。殊不知，在推动出生地公民权的司法诉讼中，恰恰是百年前的华裔黄金德挺身而出，敢于用美国宪法修正案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为后人栽下了一棵乘?的大树，为美国留住了数以万计的英才。如今，包括汤伟麟等华裔法律人和民选官员将再次挺身而出，为捍卫黄金德案背后所依据的宪法原则—即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而抗争，彰显华人也是美国人权发展史上重要的一分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