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建德,骆华忠在小憩。他选择“躺平”生活的想法在中国流行开来。Qilai Shen for The New York Times
最近中国社交网络上的“躺平”运动闹得轰轰烈烈,海外很多人也已经有所耳闻,最早在网上提出这个概念的人甚至还“躺平”着登上了《纽约时报》。实际上,早在“躺平”这个词出现之前,网上就流行过一个最早出现在“天涯论坛”里的帖子,说上海一对夫妻,住自己的房子、无贷无车、不上班、无孩,一年只花2万元,过得很幸福。旅美学者乔木则在他的微博上说:“中国躺平容易,有个基本的吃喝就行。美国躺平难,每天各种税、费、险、账单、还贷, 特别是房产税,如果不挣钱支付,连个躺的地方都没有。”
但在网上,一些在美国的华人并不赞同乔木的看法,他们认为,美国的社会福利——从租金极低的政府楼,到俗称“粮食券”的食物补贴,基本可以涵盖最起码的衣食住行。当然,尽管与中国相比较为完善,美国的社会安全网仍是千疮百孔,在疫情中更被证明不足以帮到所有处于困境中的人。
而在物质之外,“躺平”听上去更像是一种心态:得过且过,随遇而安。这种心态在美国曾被认为是一些年轻人的特征,在疫情期间看上去也出现了扩大的趋势。曾经处于工作狂状态的美国人,直面过生死后开始意识到生活中还有更宝贵的东西。有人从拥挤忙碌的大城市搬到清净安闲的郊区,有人索性提前退休或辞职。这其中或许有无奈,也或许是出于主动,迈出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的第一步。
但“躺平”最深的一层含义大概是关于“希望”,正像时报最近关于此事的报道中指出的:“随着员工工作时间越来越长,房价上涨速度快于收入,许多中国年轻人担心他们将成为第一代不能超越父母的人。”这种拒绝努力的生活态度挑战了中国长期以来的繁荣叙事,与中国领导人要求其人民所做的相反。 这或许也是中国政府无法容忍“躺平”、严格审查相关网络讨论的原因——一个尚有万丈雄心的国家不可能坐视下一代放弃希望。
从这个角度说,我所知道的对“躺平”最扎心的描述来自前总统奥巴马1995年出版的回忆录《我父亲的梦想》。书里提到奥巴马当年在芝加哥做草根维权工作时,到一处破败凋零的黑人区拜访商家,正计划把自己的店铺关门大吉的商会主席解释为什么这个地区的黑人看上去已经“躺平”:“这么多年没有机会,你大概就能猜到,时间把我们心里的一些东西带走了。”
奥巴马在这段回忆中也提到,同一个地区的韩裔移民仍然在没日没夜地工作,他们的店铺仍然很兴旺。美国的许多华人社区也大抵如此。相较于几个世纪以来都看不到机会的黑人,作为后来者的亚裔移民至少大多还相信美国是个机会之地。即使很多美国人现在也开始质疑下一代是否能过上比父母更好的生活,大部分怀抱梦想而来的移民仍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们的子女会有更好的未来。
他们大概就是乔木在微博中提到的那些因为税、险、贷而无法“躺平”的人。但这些生活中的负累正如希望一样,沉重却也能让人保持激情。在这个荆棘密布的世上,那些因为怀着希望而不能“躺平”的人总归还是幸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