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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雄:突破文化的冲突

2020-08-31 |作者: | 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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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顾雄:多媒体艺术家,教授。1953年出生于重庆,1982年、1985年于四川美术学院分别获得学士、硕士学位,毕业后留校任教。1990年移民加拿大,1992年进入加拿大英属哥伦比亚大学(UBC)艺术系,2011年荣升为终身教授。已举办了四十多次个人画展,三次公众艺术论坛,参与了百余次国内与国际知名的群体展览,数十次获艺术金奖,作品被加拿大国家美术馆、中国美术馆、温哥华美术馆以及许多其它博物馆和个人收藏。顾雄为加拿大多元文化、当代艺术发展及中加两国文化交流都做出较为突出的贡献,被评为加拿大最有影响力的华人之一,加拿大多元文化部、移民部和历史电视台共同制作的大型系列纪录片“播种:缔造加拿大”中有其专辑 “黄梨子:顾雄的故事”。作为深刻体悟多种文化差异的艺术家,顾雄追求不断地创新、自我突破,置身于文化冲突中,并力图通过个体的艺术实践将其超越。

正文
时间是一条大河,翻滚奔腾不停留。但对于顾雄而言,时间是人造的概念,不是世界的本来,他总是在与时间抗衡,如同他知道当他被文化碰撞、挤压变形时,怎样去重塑自己的世界。
1957年反右时,父亲被打成右派,顾雄姐弟三人成了受排挤的黑五类分子。 “那时以为下乡就有机会成为5%可以被教育好的黑五类子女。”一腔热忱,姐姐于1969年下乡,是第一批下乡知青。1972年,17岁的顾雄和15岁的弟弟中学毕业,一同去到大巴山区宣汉一个与世隔绝的村子。从县城坐几个小时的木船到山脚下,再走十几里山路才到生产队,村子不通电、不通公路、接收不到广播, 村民间以物易物,有些人连货币都不认识。“真是日出而作,日落收工。那时的心态就是‘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特别是自己这样出身不好的,一定要做的比其他人还要好才行。”生产任务繁重,还经常吃不饱饭,尤其到了青黄不接的两个月,“真是没东西吃。在房间里到处找,每个角落都找遍了,能找到什么就吃什么。饿得难受极了。”

劳累、饥饿都还能对付,真正的恐惧是无望。与外界通一封信来回要两个月,不知道何时能调回城里,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不知道是否会终老于此。顾雄那时最担心的是自己沉沦下去。幸好有母亲不断地叮嘱,“你千万不要放弃希望,哪怕有一丁点希望你都要抓住它。时间会改变一切。”能抓住的首先是自己,他以画速写的方式安放心灵。“田间休息时,我掏出自己做的速写本画。晚上休息时,我点着油灯画。尽量回想那天过得有什么意义,想方设法来找意义。后来才意识到,每天回想有意义的事情,其实是在寻找自我。人需要肯定自己的价值,否则面对残酷的现实时,会感觉完全没有希望。”他开始了与时间的第一次抗衡。工余时,他画画,喜欢音乐的弟弟弹扬琴。坚持把每一天都过好,不让希望的火苗熄灭。
也是母亲的这句话,支撑着顾雄捱过一次次打击。1973年知青开始返城。“我表现得好,公社、生产队推荐我五次,招生、招工、参军。”面试一律合格,可看了档案后,又屡次被拒绝。一直坚持到1976年,新建的纺织厂需要招收三千名新工人,在亲戚的帮忙下,靠着会画画、打球的特点,他才跻身于光荣的工人阶级。在细纱车间做了三年学徒工,检修机床。尽管车间粉尘大、工作条件恶劣,但顾雄觉得很满足——食堂有饭吃,不用再担心饿肚子,劳动八小时,月工资18.5元, 业余的时间还是在画画。他从小喜欢画画,无师自通,小学毕业的暑假里,母亲曾经教过的学生罗中立回歌乐山画画,他便跟着画了几周,虽未受过科班训练,但几年乡村生活中速写的陪伴,已然令画画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从1972年插队到1978年读大学前,顾雄画了25本速写。

1978年,顾雄考入四川美术学院。 “我们那两届学生都是吃过苦的,知道来学校要学什么,在学习的时候也在进行创作。当时我们很多人已经开始参加省市、甚至全国的展览。用创作带动学习。读书非常用功,从早到晚不休息,有时间就跑到附近的茶馆、九龙坡火车站去画速写。”入校时被分配到版画专业,硕士学习仍是版画领域,导师是参加过新兴木刻运动的老版画家江枚先生和他的女儿江碧波教授,研究方向是关于中国民间木版年画与当代美术的关系。在那个充斥着西方影响的年代里,“我觉得一方面要学习西方,但也要挖掘我们的传统艺术,古为今用地与西方现代艺术相综合”。毕业时受到沈从文的小说的启发,顾雄创作了系列版画《边城》,被全国很多杂志刊登和介绍。

1985年顾雄硕士毕业后留校任教。加拿大班芙国际艺术中心学院的院长来华考察,路经川美时为他的作品所打动,问他是否愿意去班芙交流。抱着尝试的心态,顾雄提交了申请,艺术工作室主任欧文▪鲍肯很快通过了他的申请并发出了邀请函。1986年9月,顾雄第一次坐飞机来到班芙。之前对加拿大的了解仅限于它是白求恩的故乡、气候寒冷这两点,英语几乎一窍不通,来到班芙后,像来到另一个世界,由于语言不通,顾雄感受到的隔阂更深了。再次从零开始的这一年,“是改变我艺术和人生观的重要的一年。”顾雄开始学英语,刻苦创作,也走出画室与其他45个国家的艺术家交流,随学校安排去纽约参观博物馆。他萌发了走自己的艺术之路、以作品传达思想的创作观。他的第一个有意以作品去体现的思想是突破固有文化的束缚。
1987年10月, 顾雄毅然回国效力。回到川美 后,他指导学生们在素描课结业时创作了一件素描装置,他教给学生们如何改变观念、去自由思考。1989年2月份,顾雄参加了中国美术馆的首届中国现代艺术展。4月,由于表现优异,顾雄再次收到班芙中心的邀请,并于9月重回班芙。1990年8月结束交流后,便搬来温哥华,准备与太太和女儿团聚。 “在班芙时,朋友们说那里的生活不是真实的,我不理解,来到温哥华才体会到。”没有积蓄,要面对现实生活,要找到能付得起租金的房子、学会坐公车、找到工作养家。

顾雄没有选择去街头画肖像或者教画画,而是去打工,他听从鲍肯的建议,在打工中体会生活、坚持创作。最多的时候打三份工,后来经朋友介绍在UBC大学的餐饮中心做垃圾工。以清洁工的身份重新回到大学校园,内心不可能平静,他开始了与时间的另一番较量。先是在租住的地下室的厨房、客厅,后来借用房东车库一角,来进行创作。1991年,《顾雄的世界》在画廊展出。展览伊始便引发了社会的关注,很多主流媒体前来采访。震动他们的是顾雄笔下地下室和垃圾的写真传达出的意义,幽暗逼仄的地下室、被捏变形的可乐罐是底层生活的代表,也是一无所有的第一代移民受到新文化冲击后的挣扎的象征, “我要表达一个人在文化的碾压的背后的转型、自我肯定和否定的过程”。展览将顾雄带回到艺术的圈子。
1992年,UBC艺术系招收版画技术员,顾雄被录用,他终于回到了艺术工作的岗位。技术员的工作做了八年,同时去其他院校兼课,空余时间画画、照顾家庭。“真是不知道那几年怎么过来的,晚饭常常是在开车去教书的途中吃一个家里做的三明治。”三年后,全家搬离了地下室,奋斗却没有停止。1996年的一个清晨,四点钟,顾雄送妻子去上早班,回来时看到壮观的日出。“谁能知道在这个美丽景色下面,为生活奔忙的人们的艰辛!我发誓要做艺术品来表达这个感觉。”十五年后,顾雄终于通过一副摄影作品完成了这个愿望。“我的艺术作品都是反映现实生活的。它和现实生活紧密联系,又有区别。我用作品去探讨人生观、每一天生活背后的价值和对社会的贡献。”种种苦难赋予了顾雄力量和思想的深度,成为他学习和创作的资源,“我最大的庆幸是我坚持下来了!”
2000年顾雄成为UBC艺术系助理教授,2005年提升为副教授,2011年荣升为终身教授,虽然“一帆风顺”,顾雄却仍然勤奋工作,不止是由于他顽强地追求自我突破,也由于他见证过时间的塌缩。1998年,顾雄全家第一次回国探亲。在带女儿去看当年插队的村庄的路上,下暴雨、发大水,铁皮船在河中央与大船相撞,船翻了,顾雄的女儿在溺水后被抢救过来。 “那个经历让我对死的观念改变了。我们不是准备好才去死,死是在任何时候都可能发生的,都是在人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来临。关键是发生的那一刻,你的心态是什么?是随它而去?还是遗憾?从那一刻开始,我对死再也不怕了。”对未来顺其自然,做好每天该做的事情。“未来只能去面对,不能去把握。做出的行动、选择是最重要的。”顾雄看淡了时间,时间尽自流淌,他专注做自己的事。
此后,顾雄每年都回国参展、讲学,他非常看重文化交流。 “文化这种东西,它在你的血液中,每天都在那儿。中国传统的艺术精神早已是潜移默化在我的创作中。我来到加拿大,对中国的文化才更了解,因为有了距离,才能看清全貌。”看清了才知道应该在什么地方取舍。“面对新的文化,必须突破曾经的限制去吸收,在吸收接纳中选择。”他的探索并未随着纷至的荣誉而停歇,在世界一体化的今天,顾雄在寻求对全球化、当地文化和个体身份认同变化的深层次理解,同时在探讨全球文化的交汇融通及由此产生的新的空间。

本文发布于: 2016-11-14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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