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鲁多在加国外交泥淖搁浅

从特鲁多竞选联邦自由党领袖成功，到2015年联邦大选胜出，再到他日前于魁北克正式宣布2019年将连任总理，特鲁多在外交政策方面的叙述与实践似乎形成一个从高潮到低谷的轮回。联邦自由党国际关系处理曾在漫长的蜜月期达到峰顶，那时特鲁多可谓精锐尽出风头无量，尤其在美国总统川普频繁“退群”内敛收缩的映衬下，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特鲁多争占国际舞台道德制高点，一时间在国际社会载誉于途。加拿大实现成为联合国非常任理事国的期冀，好像已是手拿把攥的事情。

然而好景不长，如今特鲁多外交上开始碰壁，各种大小麻烦接踵而至，致使加拿大外交屡陷困局。日前美墨两国北美自贸谈判达成协议，加拿大被晾在一边；与中国关系无进展，与印度无起色，又与沙特闹翻；捐钱再多，也没国家为加拿大重返安理会非常任理事国说话。种种迹象清楚表明，特鲁多外交政策出现方向性失误，宅心仁厚，却失于深谋远虑的系统筹划。加拿大好歹也是地区大国，回顾整个加拿大现代史，还没有哪个历史阶段对外关系如此窘迫。特鲁多与外长方慧兰（Chrystia Freeland），完全是中学教员与媒体记者草台外交班子组合，是时候该做个小结了。不过也有人分析说，特鲁多会利用对外关系困境，提高在国内支持率，赢得明年大选。或许客观上有这种加分效果，但那样的话对国民是幸还是不幸？恐怕攘外与安内顾此失彼。本期《高度》周刊深度聚焦。

1 外交决策先天不足

其实在2015年联邦大选辩论期间，在涉及到有关国际事务的时候，前总理哈珀（Stephen  Harper）就指出，当时的联邦自由党领袖特鲁多（Justin  Trudeau）尤其在外交上还没准备好，总理不是一个可以边做边学的职业。此话说得含蓄，却不幸言中。于今总览特鲁多外交决策和加拿大国际关系，问题不是出在某个细节或局部上，而是整体上结构缺陷，需要做出方向性检讨。

俗话说“一将无能累死千军”，又道是“打铁需要自身硬”，这些都应验在外交主帅特鲁多身上。作为“官二代”，从小生活在总理府，耳闻目染，特鲁多应该多少了解到一些老特鲁多为政之道，其中就包括对外政策布局与运作。早先在律师行打理业务的老特鲁多，也不是一上来就得心应手，也曾有过诸多磕绊，但他善于及时调整，在大原则上争取做到不失分，或少失分。为政之道不能刻舟求剑，但可以学习处事之法，学习如何把握大的原则。正是在这方面，现任总理特鲁多有所欠缺。

起初，一度出任过联邦自由党领袖的狄安（Stéphane Dion）掌管外交。狄安是法裔老资格政客，老成持重，但外表有些木讷，再加上英语不太灵光，或许就不被特鲁多赏识。尤其在接待中国外交部长那次场合，被王毅横眉厉目地怒斥加拿大女记者抢镜，相较之下不够威风。借内阁改组之际，遂被拿下外派了事。据说狄安本人不大满意这种人事安排，有被怠慢之嫌，不想到欧洲赴任。但毕竟是联邦自由党老党员，党性觉悟蛮高，最后还是服从组织分配。

由此件事情看出，特鲁多喜欢外向型风风火火的外交模式，在海外高调张扬，至少表达出区域领袖架势，一度被称为“魅力外交”。他曾批评前保守党政府在外交上过于守势，无所作为。特鲁多通过向国际人道机构大笔捐款，大打女权牌和人权牌，俨然成为国际妇女解放运动新一届代表人物。在这点上，特鲁多精神导师方慧兰（Chrystia Freeland）很对他的路子，接替狄安出任外长可谓一拍即合。伶牙俐齿的方慧兰曾在加拿大《环球邮报》（Global and Mail）担任采编和记者，近年北美报刊普遍左倾，已成职业惯性。作为全国性大报，《环球邮报》上次大选对保守党与哈珀极尽挞伐之能事，为特鲁多上位立下汗马功劳。美国媒体也如此，最近在全国范围内，三百家报纸联合狙击川普。这无非说明现任加国外长方慧兰的政治背景与基本立场，对她的行为处事影响很大，尤其在处理加美关系上，理想主义有时免不了超越现实考虑，方向性问题指的正是这点。

大凡由政府出面处理外交事务，无论言与行，都要有规可循，与民间外交有所区隔，不能混为一谈，否则损害到国家整体利益。如果特鲁多是反对党领袖，如果方慧兰是影子内阁外交评论员，说点出圈的话影响有限，然而贵为总理和外长，就要摸清对方底线和忌讳。例如在印度，要搞清楚当代印度政府与锡克教独立运动复杂关系，显然特鲁多在这方面没有做足。必做的功课如果缺失，就会出现如许尴尬情景：访问新德里，恐怖分子上了宴会邀请名单；访问马尼拉，东道国总统忍不住开骂；访问华盛顿，白宫斥之背后捅刀子；访问北京，话不投机空手而归……

2 美墨和谈加国被边缘化

其实墨西哥并不入川普法眼，而且还因为要在美墨边境砌墙，防范墨西哥非法越境者，两国还为此结下梁子。就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重谈来说，川普开始打算绕过墨西哥，与加拿大双边和谈，对北方邻居网开一面。但对美国邀约，特鲁多一口回绝，而且对美国要把墨西哥边缘化做法很生气，想从墨西哥那里听到感激声音，这在追求利益的国际社会，这种义举确实难得。

墨西哥大选后，新的左翼执政党对川普有过咬牙切齿的攻讦，与特鲁多自由党政府有相近理念，新总统奥夫拉多尔（Andrés Manuel López Obrador）几乎在第一时间表态，不会中断NAFTA谈判，坚持谈判多边性质。这话在安慰特鲁多，让他吃定心丸，墨西哥念其旧谊，不会背着加拿大做单边事情。

但奥夫拉多尔毕竟比特鲁多年长几岁，城府较深，面对国家利益并不死守给特鲁多开出的期票，虽然十二月才正式上任，但目前已经参与到墨西哥政府运作，与宿敌川普勾肩搭背起来。川普也借势使势，美墨联手把加国晾在一边。连续4周以来，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Robert Lighthizer）和墨西哥经济部长瓜哈尔多（Ildefonso Guajardo）就NAFTA进行双边谈判。尽管加方官员坚称，不担心被排除在讨论外，但有观察家拒绝接受这个说法，指渥京伙伴将加国排除在重要谈判外，那是一种战术。他们警告渥京，加拿大最终可能要被迫接受美墨达成的协议。川普日前更坐实这种说法，他在华盛顿通过电视播出的内阁会议中说﹕“我们目前没有在和加拿大谈判。”有意放出这种风声，说明没把特鲁多放在眼里。

莱特希泽最近就声称，希望在以下数日，与墨西哥就NAFTA有突破性进展。美墨政府都表示乐观，双边谈判或在8月底前完成。

3 特鲁多未抓住加美要害

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与美国的关系绝对是加拿大安身立命最重要基石，没有之一，这是毋庸置疑的，也是衡量加拿大外交成熟程度根本标识。

川普政府对加国增收钢铝关税，特鲁多也以增征美国关税作结，引得国内一片喝彩，双方贸易纠葛升级。特鲁多这样做似乎很爽，但他至少在当时没搞清川普真实意图，美方意在防堵加国海关漏洞。加拿大纯粹的本土钢铝出口量并不大，很多都是第三产地假道加国，以倾销形式输往美国，冲击到美国相关产业。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私下已强调过这点，讲美国目标并非冲着加拿大，但抱怨加国在自我控制方面做得不好。如果美国要求加拿大把住后门，应该不算过分要求。据说哈珀前往白宫，也是想在这方面做些疏通。位于多伦多的Lexsage国际贸易法律事务所负责人车尔尼可（Cyndee T. Cherniak）表示，如果加拿大征收的关税与美国相同，都是25%，那么第三方钢铁就不会有输出加国动力了。加方可依此向美方证明已采取行动，消除美国在这方面的戒心，也有利于加拿大重回NAFTA谈判桌上。

但至今加方仍然嘴硬，方慧兰发言人奥斯汀（Adam Austen）日前说﹕“方慧兰部长、麦克诺顿（David MacNaughton）大使及加拿大谈判团队，在与两国官员保持定期联系。我们致力于现代化、更新版本的NAFTA协议，我们仍聚焦捍卫加拿大人利益。”

而特鲁多也一厢情愿，日前访问魁北克出席记者会时，否认政府提前大选传闻，强调自由党仍集中精力处理重新谈判NAFTA。《多伦多星报》（Toronto Star）专栏作者赫伯特（Chantal Hebert）曾撰文指，自从特鲁多3年前出奇地以大比数胜选，加国政治环境戏剧性改变，加拿大或在今秋进行选举。

美国一直是加拿大最大贸易伙伴，加拿大75%出口货品进入美国。而特鲁多现时强调需要在远离美国的情况下实现贸易多元化，相关举措却跟不上，尤其在中国和印度方面进展不大，缺乏一种恒定性。

川普也有点挑软柿子捏，或者故意拿特鲁多开涮，日前称加州林火之所以越烧越大，都怪加拿大，而不是气候变化影响。川普称从加国进口软木是“荒谬”之举，随即美国内政部长津凯（Ryan Zinke）谴责从加拿大进口软木，导致加州那些倒落的树木留在原地腐烂，衍变为大火成因。

方慧兰曾表示软木是加美一个贸易争议点，希望把软木争端与北美自由贸易新一轮谈判区分开。美国商务部认定加拿大向美国的软木出口存在补贴行为，美国对加拿大新增近7%反倾销税，特别针对加国木材生产商。这意味着美国人在购买加拿大软木时要向美国政府交税，而美国这一举动威胁到加拿大近30000林业工人饭碗。美国全国房屋建筑商协会已敦促美国政府与加拿大重新谈判关税，因为美国国内木材不足以满足需求。反补贴税是美国专门针对加拿大政府对林木业补贴，反倾销税是惩罚加拿大生产商以低于市场价格向美国卖木材。征税带来的阵痛会逐渐累积，未来关税也可能常态化，这取决于美国商务部就此问题最终决定。

在经贸关系上特鲁多强杠上川普，赢得国内一些人叫好，这些人明年或成为联邦自由党部分票源。但是加美关系不是说淡就能淡的，早已经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紧密状态。如今全球经济动荡，包括土耳其里拉暴跌，美国成为避险第一选择，大量资金流入美国导致美元升值，加元贬值，已经贬至近来最低点。

4 难民处理失当引火烧身

难民问题处理最初是特鲁多在国际舞台高调亮相的一个法宝，这也是他与川普失和的一个面向。从亲自到机场迎接叙利亚难民，较大幅度提高接纳叙利亚难民数量，到高音贝指责川普“禁穆令”等难民政策，向美国非法入境者示好，使加拿大难民问题在短时间内急剧升温。

正是为了回应川普限制七个穆斯林为主的国家旅行禁令，蒙特利尔前市长科戴尔（Denis Coderre）提出将蒙特利尔市开放为一座避难城，表示蒙特利尔作为骄傲的避难城，欢迎难民，因为“多元化是我们的力量和我们的DNA”。魁北克移民律师协会（AQAADI）主席利瓦尔德（Guillaume Cliche-Rivard）甚至表示，避难城是指当地居民无论是否有移民身份，都可以获得市政服务，而且不需要害怕获得这些服务会导致他们被拘留和被遣返。

直至国内多个地方积难成疾，招架不住，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程度，想踩急刹车，却为时已经有些晚了。这时不但边境告急，而且在此问题上联邦与省府之间矛盾深重，使特鲁多面临外忧内患。由于难民问题失控，情急之下不得不“挥泪斩马谡”，解除联邦移民部长胡森（Ahmed Hussen）在难民问题上的权力，交予边境安全与打击有组织犯罪部长、前多伦多警察局长布莱尔（Bill Blair）。

非法越境进入加国的难⺠⼈数，今年7⽉再度攀升，共有1634名非法越境难⺠进入加拿⼤，比6⽉增加 371⼈，增幅近23%，绝⼤部分是越境后进入魁省。本年到截稿时为⽌，共有12378个非法越境者进入加国，提出庇护申请。联邦移⺠部⻓胡森发⾔⼈珍妮斯特（Mathieu Genest） 表⽰已在意料之中，希望各级政府共同努⼒，履⾏加拿⼤国际和⼈道主义义务。反对党指责执政党缺少应对措施，联邦保守党移⺠评论员林宝莱（Michelle Rempel）说，越境⼈数再度上升是因为政府应对措施不⼒，在接收越境者费⽤上欠国人⼀个交代。

5 加沙交恶匮乏反制能力

最近加拿大与沙特阿拉伯关系恶化，才令加国发现，原来自己反制能力并不如想象那么强，真需要实施的时候却很有限。

与沙特关系恶化事发于人权问题，方慧兰在推文中提到近期被捕的女权运动人士沙马尔-巴达维（Samar Badawi），她的兄弟拉伊夫-巴达维（Raif Badawi）也被沙特囚禁。加拿大政府呼吁释放沙特监禁的女权运动人士，沙特迅速作出极为强烈反击，先后召回驻加大使和驱赶加拿大驻利雅德大使，召回在加治病的患者，取消在加留学奖学金，叫停与加拿大新贸易和投资交易，取消往返加拿大所有航班，并动用国有媒体谴责加拿大干涉其内政。沙特央行和国家养老基金已指示海外资产管理机构，出售所持加拿大股票、债券和现金资产。沙特媒体更在推特上发出911式恐袭威胁，贴出图文显示飞机撞向多伦多CN塔。

原本与沙特协商的各项贸易协定及交易，也有可能因此终止，两国此前商定的军火协定究竟会走向何方，目前处于未知状态。沙特之所以这样做，或者说敢于这样做，一方面新王储要对国内保守派有个尊重传统的交代，另一方面也看到特鲁多软肋，美国不大会为加拿大背书。川普不久前访问过沙特，有意在中东与沙特和以色列结成铁三角，来共同对付伊朗。而特鲁多和方慧兰外交决策，缺乏宏观把握，并没有整体考虑上述“铁三角”联动关系，自己想一出是一出，招架回防却跟不上，导致让沙特予取予夺。

令特鲁多政府难堪的是，与加拿大和沙特关系密切的英美德法等，在这一事件中都保持沉默，由此暴露出加拿大外交无援状态，似乎没有盟友。美国国务院发言人在记者会上拒绝对沙特逮捕人权分子表示公开谴责，并称这是加拿大与沙特之间需要解决的分歧，“我们不便插手。”同时英国虽然表示支持人权问题，定期向沙特提出关切，但没有提及巴达维事件。两个重要盟友在该问题上并没有明确表达对加拿大支持，这无疑将加拿大放置在一个较为尴尬的境地。

针对此种状况，特鲁多日前在蒙特利尔重申不会收回对沙特人权状况批评，坚决捍卫加拿大价值观，即使这样行为可能会引起他国争议：“全世界人民期待加拿大能够在人权方面拥有这样坚定领导力，我们立场会坚定不变。”

见义勇为拔刀相助这点绝对没错，侠义精神值得鼓励与嘉勉。问题是期待加拿大拥有“坚定领导力”的“全世界人民”到底都包括了哪些？“全”字应该是无一遗漏，甚至包括沙特。还有一个问题是，这种大而无当的豪言壮语倘若出于第三方，尚情有可原，但是却出自加拿大总理自己口中，如果较真地讲，又有谁予以认可呢？国际政治是件严肃的事情，事关国格与民瘼，不可以自娱自乐，更不能打肿脸充胖子。大不必唱如此高的调子，应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拿出实打实对策来，比什么都强，自己圈内的事都把控不妥，又如何到圈外当头呢？

不过也有人表示，虐待女人的宗教是邪教，不论加拿大国力强大与否，外交有力与否，看见违背人类道德观念的罪行而敢于批评，特鲁多气节还是值得肯定的，这种道德勇气值得称道，这个时候加国人民应该团结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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