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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脱口秀大会》,脱口秀演员庞博讲了个谁也没当真的段子。
说他在朋友圈里刷到,一个做综艺的朋友正在筹备一档新节目,准备让 10 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生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用 6 个月种出一万斤粮食。
看到这个策划,庞博乐坏了,说这才叫 ” 真正的男团再就业 “,以后再上舞台介绍自己,别人的特长是 rap 和唱跳,他们的特长就是施肥和打药。
没想到,几个月后这档节目真的播出了,他也被请去做了一日飞行嘉宾,站在田里,他当场道歉:
” 对不起,我来这才 15 分钟,我已经知道自己之前胡说了。”
泥泞的水田里,别说帮忙干活了,连站直了走路都是奢侈。
10 个 ” 小鲜肉 “,190 天,耕种 142.8 亩土地,从割水稻到种麦子、收麦子,他们必须全程亲力亲为,零片酬,并且自负盈亏。
2 月 24 日,《种地吧》悄然上线,节目组称它为 ” 劳作纪实互动节目 “。
节目播出前,最普遍的看法是,这或许又是一档 ” 明星作秀、阿姨干活 ” 的伪田园真人秀。
但节目播出后这种怀疑迅速销声匿迹,豆瓣开分直接给到了 8.5 分的高位——观众发现,那群肤色奶白的小男生,是真的去种地的。
抢收 62.66 吨水稻、在零下飘雪的天气里疏通排水沟渠,30 吨化肥从白天一直卸到黑夜,就连最苛刻的评论家都不得不承认,他们是认真的。
这两天,《种地吧》的豆瓣评分还在持续走高,现在已经来到了 8.7 分,这是罕见的 ” 真心 ” 加分。
节目开始在 11 月的浙江杭州,一来就是一年中最繁忙的 ” 双抢 ” 时节。
抢收水稻,抢种小麦,种地少年必须迅速收割田里的水稻变现,然后以此为启动资金播种小麦。
水稻钱算借的,小麦收成后他们要如数归还,这就是节目的主线任务。
在正式录制前,节目组给少年们做了理论储备:
组织他们接受农业文化课、医疗安全、消防、瓦工、木工培训,考取拖拉机、收割机等执照。
但实地状况之恶劣,还是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抵达驻地的路上,一车年轻人还在幻想宿舍该是怎样一栋漂亮的别墅,至少也得是个 3 层小楼。
结果到了一看,三间破旧的仓库,堆满破烂,逼仄潮湿,处处积灰。
室内甚至没有床铺,全靠现场组装,装好的双人床锈迹斑斑,人一上床,立刻吱扭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还没等适应巨大的城乡落差,少年们就得下田了,抢收水稻迫在眉睫。
等待他们的是 8 块田,142.8 亩地。
2 名有执照的成员开收割机,其他人以人力处理收割机照顾不到的边角地区。
挥起镰刀,弯下身子,没有任何可以取巧,从白天忙到黑夜,十个人累到直不起腰,收了 3 吨水稻。
原本颇有成就感,结果拉到烘粮厂,当场被拒收,还收获了一顿抢白:
” 十个人才收了 3 吨?这一点怎么哄?起烘量是十三吨!”
为求真实,节目组几乎不为种地小队提供任何帮助,从请老师到借农机,所有工作都由 10 个种地小队成员自主完成。
于是,他们把城里人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坑,挨个踩了一遍。
挖掘机开错路,被师傅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借脱粒机,借到一台根本没法用的古董,还被狮子大开口地扣了 2000 块钱押金。
他们就像刚上了两节生存指导课的办公室白领,只领到一根长矛,就被塞进了亚马逊雨林。
在农田里,一场大雨就能让工作从入门难度飙升到地狱难度。
泥土掺水,松软的土地就成了陶艺工坊的泥胚,又湿又黏。
人一下地,全身都在和烂泥较劲儿,没两天,少年们带的潮服集体下线,换成了连体胶衣。
收割机也无法使用,抢收只能靠人力。
看起来简单的排水通沟,一干干了一个星期。
紧接着,由于低估了湿泥地的软烂,来送化肥的卡车陷在了半路上。
少年们不得不肩扛手拽当场卸货,那一天,每袋 50 公斤的化肥他们一共搬了 1200 袋。
第二天起床,浑身痛得走出了丧尸般的步伐,还得继续下地干活。
10 个种地的少年不是什么 ” 大明星 “。
他们中最大的 27 岁,最小的刚满 18 岁
其中知名度最高的蒋敦豪拿过《中国新歌声》总冠军、参加过《一起乐队吧》、《创造营 2021》,成绩不错,但对于大多数圈外人来说,他依旧是个陌生的名字。
其余人更是名不见经传。
这档节目对他们来说是一次成名的机会,但正如来探班的作家麦家所说:
” 如果仅仅是为了成名,这种方式太笨拙了。”
为了这档不知是否会火的节目,做为演员和音乐人,他们要脱产大半年,面对最艰巨的体力劳动以及错失演艺机会的可能。
摄制组都有定期放假的休息时间,但他们却是全日无休,摄制组不在的日子里还得继续照顾农场。
但这份笨拙正是这档 ” 养成系综艺 ” 最大的看点。
田地里的每一分劳动,都带来了确定性的回报。
你可以看到,这些白面小生渐渐变黑了,也变强了。
从第一天下地镰刀割伤自己,到第七天收完 66 吨水稻面不改色。
他们给农科院打电话请师父、自己动手制作各种道具,渐渐熟谙其田间地头的活计。
最初只是完成收割任务就已经筋疲力尽,后来开始有了余裕。
他们不止种了小麦,还搭建了玫瑰大棚、开始养羊,装修了简陋的住房,甚至整了个篮球场。
这些年轻人和他们的小麦一起,在冬日并不丰沛的阳光里奋力生长。
让明星去灰头土脸地种地,这样的节目听起来天生就有爆火的潜力。
但《种地吧》至今播出到第 9 期,还是没能出圈。
它虽然很认真,作为一档综艺的观赏性却并不太好。
就像一篇小学生的假期日记,正确,但平铺直叙。
第一集,种地少年在稻田里直不起腰。
第二集,零下 4 度的大雪天里,跳进齐腰深的冰水通渠。
第三集,雨夜搬运 30 吨化肥。
第四集,给 140 亩地手撒粪肥。
全程极限劳动,看得人腰酸背痛,把农业的辛苦表现得淋漓尽致。
但比起一档综艺来,这更像是一段务农劝退宣传片,始终保持着苦大仇深的模样。
这或许是节目组的 ” 偶像包袱 “,仿佛表现得稍微轻松一点,就可能招来 ” 作秀 ” 的恶评。
所有笔墨都用来白描辛勤劳作,时刻牢记与过往的明星田园综艺划清界限。
从这样叙事中,我们很难找到田园的治愈,也很难产生悯农的共情,这份辛苦更容易被归因为外行人试图做内行事的不知天高地厚。
导演杨长岭在接受《刺猬公社》采访时说:” 大家愿意看,我们手中有的是素材。”
长达 190 天的录制时长让节目组积累了大量素材,但过于丰厚的素材同时也是诅咒,令剪辑迷失方向。
不少追更的观众指出,正片还没有加更的番外好看。
因为所有生活细节、成员互动都被剪在了加更番外里。
在番外里,种地少年不再像无情的种地机器,而是恢复了自己的身份和活力。
结束辛勤耕耘后,他们一起唱歌、拍微电影、玩狼人杀,半夜用手电跟羊圈里的小羊扮鬼脸,这些不那么重要的细节或许没资格写进 800 字作文正文,但它们是人情味和温度的藏身之地。
那么一档主打真实的种田综艺,究竟要怎样才能好看?
英国节目《克拉克森的农场》或许是最好的参考样本。
这档节目目前播出两季,豆瓣评分都保持在 9.6 分,可以说是种田综艺的天花板级存在,全球创作者都可以来抄作业。
《克拉克森的农场》讲述亿万富翁、英国毒舌汽车节目主持人杰里米 · 克拉克森的退休种田生活。
和《种田吧》的少年们一样,克拉克森属于零基础新手起步,而且一开始就接手了一片大产业,包含森林、溪流、草场和农田的 6000 英亩农场。
唯一不同的是,这片农场全部属于克拉克森,他还多了一项超能力——有钱。
有钱,所以想买什么买什么,想怎么干怎么干,于是很快得了个 ” 英国点子王 ” 的诨号。
市售拖拉机只有 65 匹马力?那怎么行,来一辆兰博基尼拖拉机。
轮耕草场上杂草太多?养点儿羊来帮我除草。
做为一位终身和引擎轮胎打交道的机械达人,克拉克森相信科技设备能够征服一切,立志用城市思维打造轻松新农村。
但很快,农场生活就开始啪啪打脸。
雄伟的兰博基尼拖拉机刚到位,就因为个头太大差点在谷仓门口撞掉顶灯,然后在连接各式农机时遭遇接口不匹配的问题。
故障时,因为零件上写的都是德文,当地无人能修。
养羊本是为了除草,结果很快老爷子就发现,自家野地那点儿草根本不够羊群吃的,很快,他不得不花钱开始购买干草饲料。
他还试图用无人机播放狗叫赶羊,代替昂贵的牧羊人和牧羊犬,前 15 分钟一切顺利,之后就成了噩梦——羊群完全无视了无人机,越过围栏,开始满世界乱跑。
更糟糕的是,不久疫情来袭,英国羊肉价格腰斩,克拉克森的养羊生意彻底成了赔钱买卖。
还有养蜜蜂、开农产品商店、种溪流山葵,折腾了整整一年,算上政府补贴,最后盈利 144 英镑。
因此这档节目也被网友戏称:暴躁老头在线种田,辛苦一年颗粒无收。
《克拉克森的农场》很糟心,但与《种田吧》不同的是,这档节目看着看着你还是会笑出声。
它很好地掌握了真实田园与快乐归隐之间的平衡,并把城乡冲突转化为了轻松诙谐的笑点。
在《克拉克森的农场》,农人既不是愚昧奸诈的恶人,也不是需要崇拜的圣人,他们只是与克拉克森一样的普通人。
” 小胖 ” 卡勒布,年纪不过 20 出头,已经是田间地头的行家里手。
他专门负责帮 ” 点子王 ” 收拾烂摊子,每当克拉克森的奇思妙想无法收场,小胖就会出手相助。
他不知道 NASA 和成吉思汗,毕生没有出过县城,但他从不因此自卑,也不会因克拉克森的名字而畏缩,反而对他的每一个蠢点子给予直言不讳的点评:
” 你完蛋了!”
” 我尿尿都比你这太阳能水泵快!”
然后一边吐槽,一边帮他清理善后。
在《克拉克森的农场》第一季,克拉克森先是遭遇了英国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连续降雨,继而遇到大流行疫情,可以说是赶上了最糟糕的创业年份。
在节目最后盘点收入的后,克拉克森面对可怜的 144 英镑收入忍不住感叹:
” 下次再遇到农民抱怨天气,抱一抱他,给他买杯酒,因为他的抱怨不是因为在雨里干活很可怜,他抱怨是因为这很可怕。”
但即使如此,看完这一季节目,你依旧会对下乡务农产生向往之情。
农场生活虽然辛苦,但《克拉克森的农场》并不以凝视苦难为看点。
一次,克拉克森开错耕地路径,不得不反工重耕,一番折腾身心俱疲,这段糟心事在节目里没有详述,只是麦苗生长起来后,成了小胖和克拉克森的笑谈:
” 你看这块斑秃,就是你耕的地。”
” 没关系,我特意在田边留了树篱,这样就没人能看到了。”
第一次收获的快乐
《克拉克森的农场》提供了一种面对乡村的平视视角,田园生活不是电脑上的模拟农场,但同样并不苦大仇深。
当然,英国暴躁老农的务农经验不能照搬到中国,我们精耕细作的零碎地块毕竟不是苏格兰大平原。
相比于《向往的生活》或是李子柒,《种地吧》确实更加贴近中国农村的现状,但这也只是现实的一个侧面。
如果说治愈与宁静是城市人对农耕生活一厢情愿的想象,那么一味的辛劳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乡村刻板印象?
想象一下,如果一档给农人介绍城市生活的节目,连篇累牍地表现城市打工人的生死疲劳,镜头永远聚焦在 996 和颈椎病上,这是否也是一种偏见?
《种地吧》还在录制,小麦尚未收成,我们不确定这档综艺会不会伴随麦熟渐渐摆脱苦难叙事,更多走进日常。
但可以确定的是,对于田园生活的窥视,永远是办公室隔间里的一颗忘忧甜味剂。
劳动当然最光荣,但当田园不止有辛苦才能被歌颂,或许才是生活理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