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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华联杯母亲节征文三等奖作品欣赏— 我的哑娘

2021-05-20 |作者:谢文华 | 来源:她乡LaChic

自我懂事起,我就知道娘是个哑巴,而且她也不是我的亲娘。我是她从村口的石磨边捡回来养的儿子,而我的亲生父母是谁,我至今还不知道。听村里的老人回忆说,捡我的那天早上,天空中下着冰冷的细雨。粤北山区的冬天寒冷潮湿,我被一张小破袄捆绑着,全身冷得直发抖。小脸蛋被冰冷的北风吹得煞白如纸,当时已经奄奄一息。

围观的村民都说:“这孩子肯定救不活了,拿去后山埋了吧,如果断气了,摆在村门口也不吉利。”突然,一个驼背的妇女从巷子里赶过来。不知道从哪里收到了消息,她冲过来拔开人群,立刻抱起我就往村里的卫生所跑。她就是我的哑娘,一个天生不育的哑巴妇女。

抱走我之后,村民们围在一起,便议论开了。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哑婆想孩子想疯了,自己生不了,也要抱一个来养,为以后养老做准备呢。难听刻薄的话语不断传来,但哑娘一句都没听进去。

娘是个哑巴,她来到村卫生所后,只会“咿咿呀呀”地攥着大夫的手臂叫。大夫摇摇头,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她就干脆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喊,还不停地指着包在棉袄中的我。大夫终于明白了哑娘的意思,所幸我送来及时,不然大夫也回天乏术。就这样,哑娘硬是把我从死神的手里拽了回来。

哑娘家里穷,我没有营养,又缺乏奶水。每天,哑娘只能熬一碗小米粥给我慢慢吞下。那年又刚好遭遇冰冻,粮食收成不好。家里只有勒紧裤带过日子,每次我半夜饿醒的时候,都是嚎啕大哭,吵得四周的邻居不能入睡。每当这时候,哑娘就解开自己的衣扣,让我咬住她干瘪的乳房。或许是母性的柔情和慈爱,让我很快就止住了哭声。

就这样,我和哑娘过着相依为命的贫困生活。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内心却悄悄有了变化。虽然哑娘收养了我,但很多时候,我是不喜欢她的。面对哑娘,我的心里总有一种耻辱感。哑娘在村里的名声不好,有人看见她在别人的菜地里偷过番薯,人也不爱干净,经常邋里邋遢的。所以,村里人都离她远远的。

那些调皮捣蛋的小孩子,每次见到哑娘外出劳作的时候,他们就会跟在哑娘的身后喊:“哑婆,哑婆,你真坏,偷了番薯又偷菜……”每次听到后,我就会跑过去追打他们。他们又嘲笑我道:“哑婆的孩子,人丑没人爱……”我紧紧地握着拳头,站在巷子中央,敢怒而不敢言,内心却滴着血一样痛。

12岁那年春天,我得了急性肺炎,半夜突发高烧。哑娘背着我,就赶去村卫生所找大夫。大夫看了我之后,一脸的严肃。他比划着哑娘说,村里缺医少药,小孩病太重,赶紧送到镇卫生院急救吧。于是,哑娘又急急忙忙地背着我往镇上的方向奔去。那时候,村里只有一条通往镇上的乡间小路,从村里到镇上起码有10里地。刚下过几场春雨的小路,变得异常泥泞湿滑,哑娘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黄泥浆里艰难前行。我静静地趴在哑娘的后背,烧得胡言乱语,只感觉到哑娘温热的汗水紧贴着我的脸。

当哑娘背着我赶到卫生院的时候,她早已筋疲力尽地瘫痪在地上,在一片慌乱中,我被医生推进了急救室。村里的老人封建迷信,他们常说,我命硬,总能死里逃生。这又似乎验证了他们的话,经过医生一番急救,我很快就退烧了。

哑娘守在病房外,她不敢进来,她怕别人知道她是我的娘。我也不敢正视她,但我知道,她一直在窗边偷偷地看着我,留意着我的一举一动。就在这时候,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簌簌地滑落下来,想止都止不住。我在病房里喊了一句:娘!然后冲出门外,扑到哑娘的怀里。记忆中,我第一次喊她“娘”。

或许是哑娘的善心让乡亲们感动了,又或许是我在学校里的优异表现,一下子成为村里孩子学习的榜样。乡亲们对我和哑娘的态度也慢慢地改观。由于我们家不富裕,大家有好吃好用的,都会给我们赠送一些。邻居二婶和我说:“华仔,你长大后,一定要孝顺你的哑娘。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啊。”我默默地点头,从二婶的口中我也知道了哑娘的一些故事。

哑娘原不是本村人,她的老家在湖南。当年,她的父母为了区区几百元彩礼,就硬把她嫁给了村里的陈瞎子。结婚没多久,陈瞎子就染病去世了。在极其封建的乡下农村,陈瞎子病逝的矛头直指哑娘,大伙都说她邪气重。于是,哑娘就成了村里的“黑寡妇”。从那以后,人人怕厄运缠身而疏远她。哑娘得不到大家的同情,还落得了不祥之人的臭名。

哑娘在世人的误解和侮辱中生存,我的出现对于她来说,或许是一种心灵的安慰和寄托。我很努力地读书,我要出人头地,更重要的是如果我考得好名次,还可以获得学校奖学金,这样就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我年年考第一,直到上了大学,我都是哑娘心中的骄傲。家里的困境,在政府的帮助之下,生活也逐年得到改善。

在我大学三年级那年春节前夕,为了多赚生活费,放寒假后,我没有立刻回老家,我选择在城里做兼职。我满心喜悦地奔走在城里的大街小巷中派发传单,我准备用兼职赚到的钱,给哑娘买一件羽绒服过新年。

1月15日清晨,我突然接到村长给我打的长途电话。他在电话里焦急而沉重地对我说:“华仔,你赶紧回来,你哑娘不行了。”我放下电话,急速赶去火车站,买了当天回家的车票。当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入家门的时候,我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最终,哑娘没能等到我回来,就永远地合上了眼睛。村长说,你哑娘也不知道怎么的,半夜摔倒在野外,头颅撞在一片尖石堆中,摔得很严重,脑壳被磕了三个窟窿。大冬天里的半夜三更也没人发现,第二早看到她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她手里紧紧地捏着你寄回来的照片,可能人老变糊涂了,半夜醒来迷迷糊糊要去找你呢。唉,真是可怜的人啊。

听完村长的话,我扑在哑娘的怀里哭成了一个泪人。无论我如何痛哭,哑娘再也不能回来了。我多想再叫她一声娘,可惜她再也看不见,也听不到了。我的哑娘,就这样带着照片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常常在想,我的命是哑娘救回来的,今后,我要用自己的爱心和善意来回馈这个社会。哑娘如果在天堂里看到了,她一定会感到欣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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