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之声中文网)一名身穿长外套、头发浓密、脸颊凹陷的男子跪在堆着数十具尸体的乱葬坑边,目光黯然。一名士兵用手枪指着他的后脑勺。毫无疑问,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终结。受害者身份迄今仍然是个谜,但凶手是谁已得到99%的确定。
德国历史学家尤尔根·马特乌斯(Jürgen Matthäus)表示,照片中的枪手摆出一副“随意的姿势”,同时表现出“表演性的冷漠”和“程序性的务实”,他很可能就是纳粹战犯雅各布斯·奥南(Jakobus Onnen),而这张照片很可能被纳粹当作战果。
尤尔根·马特乌斯是美国大屠杀纪念馆前研究部门负责人,他的最新发现最近发表在由都市出版社(Metropol Verlag)出版的《历史科学杂志》(Zeitschrift für Geschichtswissenschaft)上。
马特乌斯向德国之声表示:“这是了解大屠杀历史真相的一大进步。如果我可以概括的话,历史学家们现在真的在想,‘啊哈,我在这里真的突破了我们所知的极限’。”
这张名为《文尼察的最后一个犹太人》是最著名的大屠杀照片之一。它首次引起关注是在1961年,当时纳粹战犯阿道夫·艾希曼(Adolf Eichmann)在以色列受审。不过,直到现在,人们对这张照片知之甚少,一些已知的信息后来被证明是不正确的。
长期被贴错标签的著名照片
据当时发布该照片的合众国际社 (UPI) ,这张照片是由来自芝加哥的大屠杀幸存者阿尔·莫斯(Al Moss)提供的。据报道,在1945年被美军解救后不久,他在慕尼黑收到了这张照片,并将其交给了合众国际社。
但这张照片长期以来一直被贴错标签。直到2023年,马特乌斯才发现这张照片并非像最初认为的那样是1941年至1943年期间在乌克兰城市文尼察(Vinnytsia)拍摄的,而是在距离基辅约150公里的别尔德切夫(Berdychiv)拍摄的。
这个错误是偶然被发现的。几年前,华盛顿的美国大屠杀纪念博物馆收到了奥地利国防军士兵沃尔特·马特纳(Walter Materna)的战争日记,他于1941年驻扎在别尔德切夫。

这张照片的拍摄地后被证实是在距离基辅约150公里的别尔德切夫(Berdychiv)图像来源: USHMM-Archiv 2021.159.
日记中包含了这张照片的印刷版,但质量比之前已知的副本要好得多。日记背面写着:“1941年7月下旬。党卫军在别尔德切夫城堡处决犹太人。1941年7月28日。”
马特纳在同一天的日记中描述了数百名犹太人在别尔德切夫城堡的同一个坑中被杀害的场景,这进一步证实了犯罪现场并非在文尼察,而是在别尔德切夫的理论。
马特乌斯于2023年末在《大屠杀与种族灭绝研究》杂志上发表了他对马特纳日记的研究成果。德国《世界报》对此进行了报道。
读者提供的线索
马特乌斯随后收到了一些声称认出凶手的读者提供的线索,其中一条来自一位退休的高中教师。他写道,这张“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几十年来给他的家庭带来挥之不去的阴霾,“因为照片上的一名党卫军成员与我妻子的一位叔叔——她母亲的兄弟——颇为相似……这位叔叔在事件发生期间作为别动队C的成员‘在现场’,”马特乌斯在《历史科学杂志》上写道。
这位“叔叔”就是雅各布斯·奥南,他于1906年出生于东弗里斯兰省蒂切尔瓦夫村(Tichelwarf)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该村靠近荷兰边境。他曾在哥廷根学习法语、英语和体育,并追随已故父亲的脚步成为一名教师。后来,他在维岑豪森(Witzenhausen)的德国殖民学校任教。

1931年,他加入了纳粹党的准军事组织冲锋队(简称SA),一年后转入党卫队(SS)。党卫队是纳粹统治下的一支精锐警察部队,最初是希特勒的贴身卫队。1941年6月初,雅各布斯·奥南加入了别动队C,该别动队在东欧屠杀了数十万犹太人。
“他加入了冲锋队,后来又加入了党卫队。他在哥廷根学习时期显然受到了纳粹学生运动的影响,当时纳粹学生运动非常盛行,尤其是在哥廷根。这就是人们可以观察到的纳粹化。”马特乌斯说道。
人工智能助力
雅各布斯·奥南从未受到调查,因为他1943年8月在战斗中阵亡。此外,他的妹妹销毁了他寄来的大量信件,让后人无法利用这些信件找寻事件真相。
尽管面临诸多障碍,人工智能专家仍积极参与,并使用基于人工智能的面部识别软件,高度准确地确定了凶手的身份。为此,识别出照片上亲戚的中学老师提供了用于比对的照片。
马特乌斯说,“跨学科合作越多越好,尤其是在人文学科领域……大屠杀研究是一个跨学科领域。”这种合作可能涉及艺术史学家、技术专家、音乐学家、心理学家和政治学家等。
许多受害者身份不明
如今,枪手的姓名和个人情况已清楚。但是,尽管照片中受害者的脸很清晰,但其身份依然不明。许多案例也是一样。马特乌斯表示,这并不奇怪,因为纳粹故意不列出在东欧被枪杀者的姓名——这与西欧被驱逐者的情况不同。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通过越来越多的努力来识别受害者,查明其身份。这些人是谁?很多工作是由幸存者完成的,根据照片、回忆录和证词进行身份确认,例如亚德瓦谢姆犹太人大屠杀基金会和华盛顿的美国大屠杀纪念馆”,马特乌斯说。
这位历史学家仍然“谨慎乐观地”认为,有朝一日,跨学科合作、集体智慧和人工智能将能够识别出这张照片中的受害者,并为大屠杀研究开辟许多新的机会。
他说,“如果这张照片可以做到,那么信件和日记也有可能。我认为这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社会的意愿,不仅仅是政治阶层,还有个人和家庭的意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