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乡Weekly Jennifer Zhu报道】婚姻走到尽头的时候，每一个眼神都是敌意，配偶连呼吸都是错的，两个人很难在财产和子女抚养问题达成协议。相当部分的夫妻走到这一步只好打离婚官司了。其实，法律还提供了另一条路——请一个调解员，进行一番调解，达成一个协议，这与法庭令有相同的效力。她乡特约作者Jennifer Zhu独家采访了两名婚姻调解员 Rena Chen 和 Nancy Chen。
图自：divorcenet
1.为什么要做调解员
Rena Chen是律师，本来是打离婚官司的那种。官司打多了，心里有时候梗得慌。
例如，一位女当事人，第一次见Rena时眼神是平和的。
“嗯，分财产的时候，这套房子和那套房子我可以做出让步的，他的负担也重。”
官司一打就是两三年，两边律师你一个申请application扔过来，我一个submission陈述砸回去，刀光剑影，专往对方痛处戳。
女方整个人绷成小动物受攻击的警惕姿态，眼神凌厉。她每次交retainer 费（预付律师费），都要说一句：“每一套房子都要争！他让我过不好，我也不能让他好过！”
诉讼是为对抗设计的，一旦开始，双方就被绑上了战车，谁也下不来。本来可以用作孩子抚养费的钱，比赛着往水里扔。
“往水里扔还能听个响，往离婚诉讼里扔，除了仇恨还能制造啥？”Rena去接受了接近100小时mediation的培训，拿到了调解员资质。凡是要离婚的顾客进了她的办公室，先苦口婆心的劝一番：“不要忙着起诉，先看看能不能调解，很多事情都可以谈的！”
2.破裂的夫妻需要翻译官
在调解刚开始的时候，夫妻两个通常说着不同的语言，这差别比英语和法语大多了。
例如，老公早上出门，没倒垃圾，妻子开始数落：“你这人一点责任心都没有，垃圾都不晓得倒”，数落到后来变成了：“我怎么遇到你这么个垃圾人。”
在对抗中说的每句话，都不是本来的意思。调解员是双方的翻译官。
一个男士来到律师楼，斩钉截铁：“孩子的陪伴时间（parental time）非要一人一半不可！少一分钟都不行！如果女方不让我有一半的时间陪孩子，我陪她打官司到底。”
这个要求十分奇怪，Rena是调解员，习惯阅读对方没说出来的话。普通人恐怕会认为男士是不想付抚养费，才一定要平分时间。但，诉讼费可比抚养费贵得多啊。
Rena：“你要这一半的时间，是要陪孩子干嘛呢？”
男士：“我要带孩子去playground，和他一起玩。”
Rena：“那，一起去playground的时候，你开心吗？”
男士（声音有点抖）：“去playground的时候，我一个人带着孩子，看到别的孩子是和爸爸妈妈玩，其实很孤单。但是，我陪着孩子，我就觉得他仍然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这十年就还不算完全的失败。如果我不陪他一半的时间，他长大后只记得妈妈。我就从他的世界被驱逐出去了。”
后来，女方听到调解员的翻译，眼圈一红。
一个失败的婚姻里，没有赢家，只是在争取一个相对妥帖的安排。
图自：纽约时报
3.一句话可以翻转局面
Rena劝当事人调解，如果另一方也同意，那就坐下来三方签个协议mediation agreement。这协议就像律师楼的retainer agreement(律师费预交协议)。这协议说清楚调解员每个小时多少钱，预计要解决什么问题，在什么事情上达到目标。男女双方分头和调解员开会，“预调解会议”，接着再一次一次的开会，达成协议后，这协议送到法院盖个章，就和打完官司拿到的那张法庭令一样的效力了。
但，如果另外一方偏不同意调解呢？
在太过敌对的情况下，另一方会大声吼回去：“和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法谈！”
有一次，坐在调解桌子上，女士像刺猬一样。
男士突然说：“很对不起。这些年，很多事都很对不起。”
房间里气氛突然变了。
女方伸手去拿纸巾, 然后，什么事都可以谈了。
在对抗的状况下，似乎撕裂是唯一的出路，其实“翻转桌面”只需要一句话。这句话就像一把钥匙，调解员要过滤掉层层干扰，把这把钥匙找出来。
4.不要轻易绑上战车
Nancy Chen也是婚姻法律师，现在更多做调解员。她常常遇到当事人诘问：“我file这个离婚诉讼都一年半了，连庭都没开！”
可不是吗，诉讼就是这样的。男方律师一封信过去，女方的律师一封信过来，商量好了时间再去申请法院的时间，再来交换证据，再来庭前会议，一年半没开庭算啥呀，两年才安排上法庭上的多着呢。
而且，即使拿到法庭令，法庭令也规定不到这么细。判决只管输赢，不解决怨恨，更不解决配合。例如，法庭令上说：男方有权给孩子打电话。女方就能把孩子房间里的电话线给搞出故障来。法庭令说女方有权每周六在某个公园接娃，男方就明知女方南门方便，偏要把娃放在北门。
和平离婚的夫妻，在离婚前已经解决了怨恨。他们即使隔着国家，也能默契的，合作抚养孩子。
有一对和平分手的父母，展示了什么叫默契的合作。爸爸在另一个城市工作，妈妈带娃生活。娃正在激烈的青春期。妈妈说一句，他能顶三句。爸爸就下了个网游，每天和娃固定时间组团吃鸡。父子两个连麦聊天的时候，建议就通过爸爸潜移默化了。娃还觉得是自己的主意。
Rena相信，有孩子的夫妻，是终身的合作伙伴。即使是婚姻解体，也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合作。有一天，他们会并肩站在孩子婚礼的红毯上，目送着孩子走向红毯的另一头。他们尽力与过去和解，只为送出这份对孩子未来的祝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