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兴（ZTE）成为媒体高频率字眼，有谁能料到，拥有了航母与航天飞船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竟不经意地卡在小小芯片上！日前张召忠将军就由此慨叹：早知如此，为何不早研制出芯片而受制于人？张将军的话很有些晋惠帝“何不食肉糜”的味道，可爱得像个巨婴。
而中美贸易战向高尖端科技转向，美方不惜自损八百，由此观之，这并不仅仅是所谓逆差或顺差问题，也不仅仅是高科技问题，根子或许触及到契约与规矩，里面有更深刻成因有待解读。有关方面解析说，这背后更多的是中美政府间博弈，可视为华盛顿打击“中国制造2025”新动作，最终还需由政府出面解决。对民众来讲，在兴奋地高喊“厉害了我的国”的同时，也需要虚怀若谷正视现实，花钱买技术或市场换技术策略已过时，应该卧薪尝胆诚实以待。正如社会学家孙立平所言，与其为一个共享单车狂烧几百亿人民币，与其狂欢海南放开博彩赌马，不如重拾被长期忽视的基础研究，老老实实重铸国基。技术差距永远都不是第一问题，心态才是，经济强国也要有一颗伟大的心，此乃“中兴门”事件所给予的最大教训。本期《高度》周刊深度聚焦。
1 封杀中兴祸起萧墙
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FCC)4月17日通过新规定，将禁止美国电讯公司利用联邦普及服务补助，向被视为威胁国家安全的公司购买设备，其中就包括中国制造商华为和中兴通讯。FCC将在未来数月通过最终规定前，征询公众意见以及搜集更多资料。
此前美国商务部已宣布禁止美企向中兴出售关键技术及零件，中兴移动通讯设备将无法使用Google安卓系统（Android），该系统是中兴智能手机核心。美国商务部新闻官雷讷尔特（Will Reinert）表示，此禁令即时生效，且没有扭转余地或协商空间，要严格等到7年后才有望重启协商。他还强调不得“以任何方式参与任何涉及从美国进出口商品、软件和技术交易”。为何恰好7年？因为正好是“中国制造2025”，令人回味。
美国芯片巨头英特尔已宣布，将执行美国政府禁令。雷讷尔特还表示：“它们受我们的出口管理法律约束，不得违反此规定。”在谈到禁令会使美企供应商受损时，雷讷尔特婉转而颇有意味地说：这是一个“国家安全问题”。英国国家网络安全中心（NCSC）稍后也发出警告，电信行业不要使用中兴设备和服务。
美国商务部下重手，形同切断中兴产品供应链，也是美国政府对中国高科技企业开出的单笔最大金额罚单。时隔多日，在港深停牌的中兴通讯(00763.HK)仍未有复牌迹象。中兴董事长殷一民、总裁赵先明及已退休年届七旬的创始人侯为贵前往美国交涉，很可能于事无补。
2 中兴通讯或一蹶不振
中兴是中国第二大电讯设备商，美国联邦通讯委员会行动或对中国成为全球5G服务领头羊目标带来长期影响。中兴零部件存货只够1-2个月，若不在3个月内解除制裁，中兴就“悬了”，因为中兴几乎所有产品领域和细分环节都有美国芯片。由此看出，此高科技制造公司其实是高科技组装公司。
中兴每年在全球销售约4,500万部智能手机，占美国市场份额11.2%，为苹果、三星电子和LG电子之后第四大智能手机供应商。代表中兴供应商的出口管制律师雅各布森(Douglas Jacobson)认为，美国最新制裁影响中兴全球销售，切断产品核心零组件供应，中兴很难扭转。飞象网CEO项立刚认为，中兴面临重组，处于艰难时刻。手机联盟秘书长王艳辉认为，没有美国芯片及软件供应商，中兴很难在电信设备业生存。中信证券顾海波表示，由于中兴基带芯片、射频芯片、存储、大部分光器件均来自美国，已有订单交付、订单新获取都将受到很大影响，或导致违约罚款。
中兴董事长殷一民说：“美国禁令可能导致中兴进入休克状态，对公司全体员工、遍布全球的运营商客户、终端消费者和股东利益造成直接损害，我们坚决反对。”他承认中兴只研发了一些中低端芯片，核心部件中高端半导体现阶段还无法短时间生产出来。
据统计，中兴通讯20%至30%元器件由美国厂商供应。招商证券电子行业分析师方竞认为，中兴需要的高速AD/DA、调制器、高性能锁相环、中频VGA等产品，根本没有国产芯片厂商可提供替代品。目前中兴智能手机处理器主要采用高通（Qualcomm）产品，交换机芯片、手机基带芯片主要来自于博通，主设备、服务器采用英特尔、ACIA等公司产品。
3 中方的强大与脆弱
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经济取得长足进展，GDP高企，但其发展的巨大成就欠缺技术含量，附加值远远不够。在发展初始阶段此问题尚不明显，随着不断推进，这个“后遗症”严重性凸显出来，暴露出核心技术受制于人的极大隐患，尤其在大飞机发动机核心部分和芯片最终端等方面，也突出了掌握核心技术的重要性。有人这样说：通过中兴事件惊觉缺“芯”的命门其实一直掌握在美国人手中，“缺芯少魂”问题严峻。
2017 年中国集成电路进口额超过 2,500 亿美元，看起来中国互联网遍布，到处似乎都是人工智能，实际上十分脆弱。中国最擅长的就是在各个芯片上编程，却很少深虑国外不再提供芯片咋办。其实阻力不只来自国外，国内芯片产业一直利润不大，而金融、软件、地产等行业薪资相比那些硬件程序员高得太多，导致人才匮乏恶性循环，芯片技术落后国外。
这种情势下，5G争夺会更加激烈，iPhone将卖得更贵，苹果公司的iPhone、ipad等系列产品或被列入“加征关税”清单。 不过这也将迫使中国将半导体战略计划提速，针对美国企业的“去IOE”、“ 去高通”或被提速。
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展现了巨大灵活身段，也带着韬光养晦后发制人的种种优越感，这无疑是实现“中国梦”的强大一面。但在契约精神上，是否还有探讨空间？中兴一事多少给了一点答案。为何在加入世贸满期后，市场经济地位迟迟不被承认？这里当然有西方国家别有用心的杯葛，难道就没有反躬自省的必要吗？对此中兴一事又继续提供答案。中国现在涌现出那么多号称一流的商学院，是否有必要把中兴案例收录为典型课程，来做沙盘推演呢？
中兴事件深刻暴露了中国经济致命要害，严重缺乏自我研发和创新能力，犹如一具庞然大物，却被对方点了一下穴，这个穴位却是致命的。记得年前曾从国内来温哥华的一个将军，在本地讲座中对中国企业山寨功能赞不绝口，认为聪明无比的中国人心灵手巧，学啥像啥，根本不需要像别人那样犯傻搞发明专利，奉行拿来主义就好，有钱就是大爷，就能让天下科研为中国服务。然而面对中兴事件，这位将军不知作何感想，当时为将军拼命鼓掌的本地华人不知作何感想。
而真正先进的技术重金也买不来，如光刻机就是如此，它制造微机电、光电、二极体大规模集成电路关键设备，是半导体芯片之魂。光刻机精度直接决定了芯片制程，只有最先进的 EUV 光刻机才能生产 7nm 芯片。不仅各种芯片需要光刻机，连最先进的各种传感器制造也离不开它。
所以说关键技术光靠占便宜的聪明劲是不够的，还需要宁可吃些亏的工匠精神。15年前美国人做微米级芯片，需要行程电路刻蚀工艺，所有的圆晶C要100%测试，需要不断改变生产工艺，不断投料，每批次产品挑样品做刨面分析，几十万倍电子显微镜下用肉眼找坏点。现在从微米时代进化到纳米阶段，芯片技艺就更高了。
中兴很可能仅仅是开始，华为、海康、联想和大华等都可能被列入制裁范围，届时中国高科技产业无疑将受到沉重打击。《人民日报》也发文称，“互联网核心技术是我们最大‘命门’，核心技术受制于人是我们最大的隐患”。电子设备核心是算法、软件和硬件，在没有前人成功的情况下，试错成本巨大。
4 美方布局事出有因
于此有必要回顾一下稍早时候发生的背景情况，美国总统川普（Donald John Trump）3月以国安理由阻止博通并购高通，以防止华为趁机取得5G发展优势。
5G 是美国对中国作限制的出发点，除被美国外资投资委员会 (CFIUS) 点名并已在美国遭遇多项挫折的华为之外，中兴也在 5G 战争前沿。现又对中兴下重手，显示美国已全面防堵中国取得5G主导权。
另据披露，中兴违反美国制裁禁令，向伊朗与朝鲜出口美国产品，对此已找到新事证。中兴不但持续违反曾与美国达成的11.9亿美元和解协议，面对美国商务部调查还多次作出不实陈述。美国商务部长罗斯（Wilbur Ross）在声明中说：“中兴在当初被美国列入‘实体名单’时向我们撒了谎；在后来的暂缓过程中又向我们撒了谎；最后的调查过程中还向我们撒谎。”中兴误导美国商务部，不但未惩处相关管理阶层、还奖励员工不法行为，按照事不过三逻辑，“这种过分行为不容忽视。”正因为一再违反美国“出口管理条例”，所以祭出对中兴禁止出口特许令。而中国通过中兴，每年要从美国进口2,000亿美元的芯片，是进口大豆、汽车的15倍、波音飞机的3倍。美国宁可断了这笔大买卖，难不成就是为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5 连贯打击陆续有来
据传美国商务部已向华为发出行政传唤，传票已送到德克萨斯州华为美国总部，要求配合美方对通讯技术出口限制调查，提供过去五年内向朝鲜、伊朗、叙利亚、古巴和苏丹出口禁运品全部清单。今年1月，华为原本计划与两家美国电信运营商AT&T和Verizon合作在美国销售手机，但由于美国政府政治压力，AT&T和Verizon放弃与华为合作。
联邦通信委员会(FCC)日前以5比0表决结果，赞成禁止联邦资金花在确定为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风险的企业身上。FCC主席帕伊(Ajit Pai)称，多年来某些外国通信设备商在路由器、交换机和其它网络设备中隐藏的网络“后门”，给外国势力提供注入病毒和其它恶意软件机会，使之窃取美国私人数据。由于美国贸易代表署(USTR)正在研究如何就中国政府对美国“云计算”和其他高科技服务提供商业限制进行报复，还可能限制阿里巴巴在美国提供云计算服务。
有关方面指出，中国须做好准备应对更坏情况，形成把本国市场组织起来支持核心技术发展的强大预案。也有舆论认为，中美对抗升温，“救火队长”王岐山作用发挥不力，“灭火”效果不彰。自从他出任国家副主席之后，与美方还没有过任何接触。其实这是把芯片之争过于简单化了，也低估了川普布局，认为只是某种心血来潮。2008至2013年担任国务院副总理期间，王岐山主持过中美经济对话，但凡涉及到国与国利害关系，即便有某种交情，个人往往难起决定性作用。
另有消息人士透露，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USTR）正在考虑对中国提起新控诉，以此应对中国对美国科技公司在华经营限制。中国要求美国云计算企业，如微软和亚马逊等，在中国经营必须和中国企业采取合营方式，且将技术授权给在华合作伙伴。 USTR表示，此举限制美国公司在华独立运营，市场行销和获取中国客户能力。
就在美国对中兴祭出杀手锏之际，除匈牙利外，欧盟27国驻华大使日前联合发表报告，批评“一带一路”违背阻止自由贸易，分化欧洲并向欧洲国家施压。还批评中方通过打造新型“人类命运共同体”来追求自身利益，排斥其他国家公司，拒绝履行欧洲国家在公共服务专案上的透明原则及环保、社会等标准，从权力不平等分配中渔利，在世贸保护知识产权法方面利用灰色地带，游走规则边缘。这是一个颇为罕见的外交举动，既引人注目，又非比寻常。在一定意义上讲，成为美国制裁手段一个注脚。按以往传统做法，欧盟成员国由于贸易上利害关系，相对顾及中方情绪与反应，不会过于撂狠话，更不会由驻华使节来做这种得罪人的事情，所以此动作耐人寻味。
日本政府经济产业省安全保障信息协会已发布对中兴及旗下公司贸易禁令，作为世界半导体行业强国的日本，后续或波及整个涉华贸易高端设备与材料进出口。4月18日晚，澳大利亚政府也宣布禁用中兴和华为产品。
6 正视现实知耻后勇
就美国对华制裁不断升级，各方有着不同甚至迥异说辞和评价，也反映出各自背后立场与利益所在。中国商务部回应随时准备采取必要措施，维护中国企业合法权益，强调中兴与几百间美国企业开展广泛贸易投资合作，为美国贡献数以万计就业岗位，美方应为企业创造公正、公平、稳定法律及政策环境。中方随时准备采取必要措施，维护中国企业合法权益。
中国发改委发言人严鹏程表示，美国贸易保护政策令中国部分企业出口受影响，但中国已做出不同等级应对方案及政策储备，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经济运行影响有限及可控。中国发改委宏观经济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王昌林表示，美国对中兴管制措施不会阻碍中国高技术产业快速发展步伐。中科院半导体所副所长祝宁华表示，中兴受限的所有芯片在十二五和十三五国家研究计划中都有相应部署。中国工信部表态，完全没有必要担忧中兴事件冲击和干扰，中国芯片产业已接近世界第一梯队。中科院计算机所研究员胡伟武说，中国自主研发的“龙芯”性能已超过国外主流CPU低端系列产品，2020年会向世界中高端产品逼近。倘若记忆力稍好点，就会记得胡伟武先生2008年说过，五年内“龙芯”必将代替世界所有芯片，超过美国。
此外现在还有人发出热血口号：中华好男儿保家卫国，要么上战场，要么干芯片！《环球时报》发表社评，强调不能允许美方将芯(晶)片当做大棒对中国挥舞，一定要用国产晶片替代外来晶片，中国有组织科技攻关能力，也有推动所需要的动员力，最重要的就是决心，再不能过靠化缘来乞讨芯片的下作日子。
阿里巴巴目前宣布全资收购中天微系统有限公司，扛起核心产业大旗，为中国人造出属于自己的“中国芯”。阿里CTO张建锋表示，“收购中天微是阿里巴巴芯片布局的重要一环。”进入IP Core领域是中国芯片实现”自主可控”的基础，阿里达摩院对外公开正在自主研发Al芯片，该芯片性价比将是目前同类产品的40倍，并会以最小成本实现最大量AI 模型算法运算，而阿里已投资寒武纪、Barefoot Networks、深鉴、耐能（Kneron）、翱捷科技（ASR）等多家芯片公司。中天微是目前中国唯一大规模量产的自主嵌入式CPU IP Core公司，专注于32位嵌入式CPU IP研发与规模化应用。中天微创始人严晓浪表示：“希望通过阿里强大技术平台和生态系统整合能力，推动国产自主芯片大规模商用，为加速推进‘中国芯’在各领域的应用做出贡献。”
当然也有要求坦率检讨的声音，有舆论认为，就中兴事件来说，中国企业在适应全球化过程中，躯壳与灵肉应该同步扩展，而不是人为切割。否则就如中兴那样，貌似举足轻重的庞然大物，实则轰然倒下不堪一击。小小芯片引申出太多思考，中兴过去到底因何而兴？未来的梦又如何做下去？还有网民说，打铁先需自身硬，要吃一堑长一智，赶紧补自己短板，全民不要都炒房子了。从“芯”到“心”，一定要用心思考。
由国资委研究中心专项工作处长、高级经济师王绛执笔，国务院国有资产监督管理委员会研究中心近日发表研究报告，题为《中兴通讯遭遇美国制裁事件的分析和反思》，指“中兴通讯公司一系列应对都十分愚蠢和被动”，对自身及其他央企都可能带来高危影响。该报告说某些人热血上头认为这是晶片业走向国产化的催化剂，对此应该有必要冷静思考。清华大学社会学教授孙立平说，抱着苹果手机喊“今夜我是中兴人”是无用的，高精尖核心技术中国短期内仍无法望其项背，只有心无旁骛地加大研发力量才是正途。也有人说，最有力的反制就是反思，知难而上，通过改革创新，对技术源头端奋起直追，同时要有对创新试错、容错的涵养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