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越伙伴关系：两情相悦还是各怀鬼胎？

（德国之声中文网）越南战争结束已经将近半个世纪，昔日的对手如今成为了”全面战略伙伴”。这意味着，在越南的外交政策中，美国拥有了和俄罗斯、中国同等的地位。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拜登总统的访问是”应越南共产党总书记阮富仲之邀请”，而从前美国总统访问越南则都是应国家主席之邀。这多少说明，美越两国官方已经至少搁置了意识形态差异。新加坡智库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越南研究项目访问学者阮克江在接受德国之声采访时指出，这一细节”标志着实用主义”。

在缔结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后的新闻发布会上，拜登总统也被问到了意识形态问题。他回答说：”我认为我们过于拘泥冷战思维。但这里并不是冷战，而是关乎经济增长与缔造稳定。”

拜登的回答反驳了美越升级伙伴关系主要是为了和中国进行体制竞赛的说法。他还否认了中国方面对美国的”秉持冷战思维妄图遏制中国崛起”之指控。

事实上，美国外交关系既有实用主义的一面，也有意识形态的考量。根据具体场合，意识形态色彩会被着重强调或者刻意淡化。在直接面对中国时，华盛顿时常使用自由、民主、人权、专制、专政、压制等概念。越南的政治体制和中国十分相似，该国的新闻自由排名全球第178位，位列倒数第三，仅略好于中国和朝鲜。但是美国在面对越南时却只字不提上述理念。

政治学者阮克江指出，美国升级与越南的伙伴关系，主要就是为了应对中国，”这和70年代美中关系非常相似。”冷战时期，面对如日中天的苏联，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无视意识形态差异，成功推动美中关系正常化，以应对共同的对手苏联。阮克江认为，在如今的美国眼中，要想遏制中国的地缘战略和经济影响力，强化美越伙伴关系就是”显而易见的选项”。

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Chatham House)的亚洲问题专家海顿(Bill Hayton)则指出，关键之处在于，美国将中国视作威胁，而越南则不构成威胁，所以实用主义就能在美越关系里占据上风。

大国夹缝里的越南

小国越南如何游走在两个超级大国中间？阮克江认为，在美越缔结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时，河内方面是在向北京以及向全世界各发送一个讯号。发给中国的讯号是：”越南受够了中国的打压以及南海的军事化。”在过去一年中，越中两国的南海主权争端有激化的趋势，中国船只屡屡进入越南声索的专属经济区内作业。不过，发给中国的讯号也经过了”软化”处理。越共总书记阮富仲就强调，越南的”四不”国防原则并没有任何改变。所谓”四不”，指的是越南不加入任何军事联盟、不与其他国家结成针对第三方的同盟、不允许外国在境内设立军事基地、不在国际关系中使用武力。

阮克江指出，就在美越缔结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前，河内与北京有过密切的外交沟通，其目的就是让中国放心，试图让后者相信”这种关系只是为了经济合作，而非为了对抗中国。至于中国领导人是否相信这种说法，则是另一回事。”

亚洲问题专家海顿也认为越南对中国发出的讯号被刻意软化。”越方尽一切努力安抚中国，试图强调美越关系并不涉及军事同盟。在某种程度上，这损害了美越升级伙伴关系的象征意义。”

另一个发送给全世界的讯号则主要涉及经济方面。阮克江认为，越南籍此表示：”不论是资本主义的美国，还是共产党治下的中国，只要符合国家利益，越南对所有伙伴的生意都秉持开放态度。”

这一讯号中的”国家利益”是一个重要的前提。多年来，越南一方面效仿中国推行”革新开放”，一方面也非常担心遭到西方的”和平演变”，从而动摇越共的统治。亚洲问题专家海顿指出：”越共认为美国对其统治构成了威胁，因为美国过去不断地向其他国家输出民主和多元价值观。”

也正因此，越共总书记阮富仲并没有强调越美关系的”紧密”，而是突出越南的”自主”。他说：”越方强调了基本原则：尊重对方合法权益、不干涉对方内政。”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因此，对于越南而言，与美国的战略伙伴关系颇有”与狼共舞”之意。河内既想依靠美国来增强经济、防范中国，又不能让中国感受到威胁，还要防止越南社会遭到美国”和平演变”。与此同时，越南与中国的合作关系其实也十分紧密。不过，河内竭力避免让民众产生”越中关系紧密”之印象，因为越南民间对中国非常反感，认为这一北方邻居是一个傲慢无礼的霸凌者、一再蔑视越南主权。而且反感情绪远不止于南海争端。

亚洲问题专家海顿指出，此次美越缔约，其意义主要还是在经济方面。”美越不会举行联合军演，更不可能在越南设立美军基地。我认为，缔约主要还是一个象征性的举措。”

不过，海顿也注意到一些美国政界人士对美越关系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许多人幻想认为，既然越南视中国为麻烦、美国也视中国为麻烦，所以越南就可以是潜在的抗击中国的盟友。但这不符合现实。”海顿强调，归根到底，意识形态以及地理距离还是具有决定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