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的美国中餐厅大多环境脏乱,料理简单,处处透露着“廉价、低级”的味道。
我大中华百家争鸣的美食文化,竟在他乡异土被贴上如此标签,想来不觉可笑和叹息。
而在美国,有一位以一己之力为中华料理正名的,把真正的中国美食推向世界的人,她便是今天的主人公–江孙芸。
堂前白富美,堂后美食客
1920年,江孙芸出生在江苏无锡一个名门之家。
父亲是位铁路工程师,曾留学法国,见多识广;母亲虽是家庭主妇,但生活讲究精通厨艺。
家中常年配有两名厨师。一名专做北方菜,浓烈重口;一名专做上海菜,雅致清淡。
而父亲每每回家吃饭,江孙芸的母亲都会叮嘱厨师做上8~10个中式菜,然后配上国外的香槟或雪莉。
而在香气袅袅的饭桌间,一家人围坐一桌。品上好酒好菜,意兴阑珊之间也会讲起每道菜背后的文化底蕴和流传故事。
5000年的中国文化,就连美食也暗藏典故无数。比如“禾草珍珠透心香”的东坡肘子;“新媳妇巧煮十八菜”的佛跳墙;还有乾隆帝下江南一路吃来的美食传说。
而江孙芸从小便在这种精致的生活氛围中长大,闻着美酒佳酿的人间烟火,品着历史流长里的墨气芳香。
19世纪30年代,战乱频起,纷争不断。江孙芸举家从无锡迁至重庆。
那个年代的重庆,是达官贵人的聚居之地。虽然城外炮火连天,但城内的高官太太们依然歌舞一片好不热闹。
这些太太闲来最爱的三件套:跳舞、打牌和做媒。
而当时还不满20岁,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江孙芸便成为众位太太保媒的争夺对象。
在前往重庆的路上,江孙芸便与蒋纬国熟识,蒋纬国也对这个江南女子颇有好感。而蒋家也一度派人上门说亲,对江孙芸很是看重。
江孙芸虽然年纪不大,却很有自己的想法。权势富贵并不是她的追求,豪门中不能展翅的金丝雀更不是她要的生活。所以,对蒋家提出的婚事婉言拒绝。
最终,江孙芸把芳心许给了辅仁大学的教授先生–江梁。婚后随丈夫前往日本定居。
这不是中国料理
1959年,江孙芸前往美国旧金山照顾丧夫的六姐。
六姐家住在唐人街附近。于是,俩人每天的饭食便在唐人街的中餐馆打发。
第一次吃唐人街的中餐厅,江孙芸看着把食材胡乱堆砌在一起的菜品,问六姐:“这是中餐吗?我不记得自己在中国吃过这些菜啊!”
六姐习以为常地回答:“这些是美式中餐啦!”
当江孙芸吃遍了唐人街所有的中餐厅后,发现这里的中国餐馆都是一个样–环境差,菜品单一,口味迎合白人喜好,失去了真正的中国味道。
于是,她决定,自己开个中餐厅,把正宗的中国味道介绍给美国人!
福禄寿–飘荡在美国上空的中国味道
1960年,一家叫Mandarin的中餐厅在唐人街开业。江孙芸说餐厅的中文名叫“福禄寿”,寓意幸福、吉利、长寿。
那个时候的美国中餐厅都只有三四个菜:汤多料少的紫菜蛋花汤;玉米、萝卜丁炒出的毫无口感的炒饭;勾芡浓厚的糖醋里脊。
当福禄寿一开业,完全改变了美国人对中国美食的认知。来过餐厅的顾客都会说:“天呐,这吃起来味道完全不一样!”“我们从没见过这些菜品!”
福禄寿刚开业的菜单上就汇集了中国南北方经典菜式200道:大菜如北京烤鸭、红烧狮子头、红烧肉等;小吃如锅贴、生包菜、酸辣汤等。
一个国家的美食,承载的是历史的文化底蕴,传递的却是人的记忆和情感。
在餐厅环境上,江孙芸立志打破美国人对中餐固有的“脏乱、低级”的印象。
装修以中国红为基底,风格古色古香;第一个店面积不大,座位只有65个,却别具情趣格调。
而江孙芸本人,每天必着一身优雅的旗袍,配上珍珠项链,时刻彰显东方女性的优雅与高贵。
最重要的是,江孙芸对“中国味道”有从一而终的秉持,丝毫不向西方口味妥协。
餐厅开业初期,生意并不好。中国菜式和西方饮食习惯成了最大的矛盾冲突。
- 很多客人不喜欢整条鱼摆盘,要求把鱼头去掉。江孙芸会亲自走来对客人解释:”中国菜品中的鱼都是完整的。鱼头真的很好吃,你不尝尝怎么知道呢?”
- 美国人以为中餐的主食是杂饭或是炒饭,江孙芸会告诉客人白米饭才是中餐的主食。白米饭配菜才是最好吃的。
- 客人投诉肉里有骨头,江孙芸也会耐心解释半肥半瘦,半筋半肉的口感才是上佳。
除了口味,江孙芸也极大地保留了中餐的用餐规矩和礼仪。上菜要有凉菜-热菜-汤食-主食的先后,餐厅内只能用筷子不可用刀叉。
而江孙芸也一再强调,要做正宗的中餐厅,绝不迁就美国人的口味。
她在采访中曾说道:“好的食物就是好的食物。这无关你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如果这道菜品味道不错,我认为每个人都会喜欢的。”
而在这样的坚持和努力下,江孙芸把美国人对中餐的认知从简单肤浅的“杂饭杂面”演变为“口味众多菜品独特”的舌尖风味。
江孙芸的“福禄寿”也渐渐被更多的外国人接受。一些知名人士,比如施瓦辛格,丹麦国王,旧金山市长,约翰列侬等都是福禄寿的座上宾。
而江孙芸,也成为名副其实的“中餐女王”。
1991年,71岁的江孙芸卖掉了福禄寿,退休养老;2006年,福禄寿在新主手中经营不善被迫倒闭。
2013年,詹姆斯.比尔德向江孙芸颁发了“终身成就奖“,相当于美食界的奥斯卡。
而这位93岁高龄的老太太,身穿红色旗袍,笑容满面地接受了美国人对于她,对于中国味道的肯定。
今年10月28日,100周岁的江孙芸老太太与世长辞。心怀悲痛之间,感恩她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中国味道。
江孙芸曾在采访中这样说道:“开餐厅一开始并不是为了赚很多钱,而是想让美国人知道真正的中餐是什么味道”。
我工作的这些年,去过的国家认识的人中,有很多这样旅居国外的华人。他们以一己之力传承着中国文化。
他们讲着中国话,吃着中国菜,学着中国上下五千年的历史,感受着如今华夏大地的变迁和发展。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告诉那些外国人,他们曾经生活的是怎样的一片土地。
虽然福禄寿曾红火旧金山,但现如今美国的中餐依然难寻正宗之味。而中国美食的推广,也如文化一般,任重而道远。
但我坚信,我们博大精深如日月光辉般璀璨的中华文化,必定会走向更远的方向,被更多的人知道、熟悉和接纳。
待我中华一切稳固之时,又何愁前路无知己呢?